养蚕人

  ▲▲黄 峰

  春帷一揭,绵绵细雨而至,那洗涤过的太阳,带着生机,又不失温柔。而每到这个初春之际,我总会想起,那段“养蚕人”的故事。

  大概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校门口有些小摊贩,有卖冰糖葫芦的,有卖小冰棍的,还有些是卖春蚕的小摊,几毛钱就可以买上几条幼蚕,小学伙伴顺冬送了我几条幼蚕,觉得有趣,便带回家养了。

  然而,无养蚕经验的我,对于饲养总是手忙脚乱,毫无头绪,几次饲养,都没能见证春蚕完整的一生。 “春蚕到死丝方尽”,父亲说,“想要悟通这个道理,亲身下河知深浅,就得自个儿去领会蚕的一生。”

  父亲小的时候养过春蚕,“养蚕可是一件精细活儿”,他说道,“蚕以桑叶为食,可桑叶还有讲究,刚采摘下来的桑叶,要在清水浸泡一会儿,再捞出来晾干,这样幼蚕才好吸收。”听了父亲的叮嘱,我又耐心地养了起来。

  我从村里头的桑树采摘了鲜嫩的桑叶,浸泡之后晾干、剪碎,小心翼翼地放在蚕盘里。刚出生的幼蚕还不及一粒米大,身子黝黑黝黑的,不宜见光暴晒,春季还比较寒冷,要用一层薄薄的黑纱布盖住,给幼蚕保暖,这样,幼蚕便悄悄爬上桑叶,吱吱响地吃了起来。

  父亲说,蚕盘要定时清理,而蚕粪还别有一番作用,可以养鱼,或是撒在菜地里,也是很好的肥料。大概过了二十来天,幼蚕慢慢成形,从黝黑的身子,开始呈米白色,正如人们常说:“小时穿黑衣,大时换白袍”,这时候的春蚕,身子软绵绵的,它们蜷缩成团,或时而舞动身姿,如一个调皮的婴儿嬉戏打闹,桑叶也无需剪成碎片,成片的桑叶很快就被春蚕吞噬,有时候连小枝干也一并入食。

  成年的蚕食量大大增加,有一段时间,细脚伶仃的桑树有些“供不应求”,便从姥姥家的山里取材。一段日子过后,蚕停止进食,父亲说,那是蚕开始脱皮换新衣了,“蚕的一生,要经历四次脱去身上的皮,而每一次脱皮,就是一个阶段的成长。”原来,从幼蚕到蚕蛾,要经历四次“脱胎换骨”,每一次脱去“外衣”,就意味着一次成长和改变,正如我们也要经历童年、青年、中年、老年一样,而这四次历变,前后大致一个月的时间。

  当蚕经历最后一次脱皮后的一周之后,就不再进食了,慢慢地,米白色的身子开始泛黄, “它们要开始吐丝了”,父亲说。他教我用树枝丫搭成架子,作为支撑,蚕便以此作为支撑点开始吐丝结网,它们有条不紊,由外而内地吐丝结网,两天时间的一番劳作,蚕便“作茧自缚”,一个个犹如花生米的椭圆形茧子,安顿在每个角落里。“它们要在里面安稳睡上一觉”,就这样,蚕进入一个短暂的休眠期。

  大概十五天左右,白色静谧的蚕茧开始泛黄,开始晃动起来,一只只蚕蛾犹如金蝉脱壳,换了人间,它们扇动两道眉,格外美丽,一个个以全新的姿态来到了属于它们的世界。

  带着翅膀的蚕蛾,却不会飞,它们开始寻找搭配交尾,为延续下一代而生存着。这时候的蚕已完全不需要进食,当它们交配后产卵留下下一代后,也就意味着,将走完了它们的一生。

  蚕蛾静静躺在密密麻麻的淡黄色卵子旁,走完了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留下了一丝丝白缕,留下了一纸来年生命的延续——蚕卵,到了来年的春天,它们又将破卵而出,延续新一代的生命。

  岁月不居,那得意的春风,又一次唤醒了村落里的花红柳绿,成群的燕儿又一次在田野上斜掠而过,春蚕,成了我这个季节里泛黄了的回忆,“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我时常怀想起父亲教我养蚕的情景,时常惦念起春蚕吃桑叶时沙沙的清脆作响,桑树旁那“袅袅陌上桑,荫陌复垂塘”的岁月静好。还有如春蚕般默默劳作的老父亲——默默地为子女而清贫劳作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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