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乳扇凝香来

周文静 摄

 

王贤浩

  在大理,苍山负雪,洱海流云,而乳扇却固执地悬在竹竿上,被高原的风与阳光细细雕琢,成了这片土地上最倔强也最温柔的风物。我每回路过大理,总要去寻那街角巷尾的乳扇摊子,看它在炭火上卷曲、膨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大地与时间的一场亲密交谈。

  初见乳扇的制作,是在一个微凉的清晨。古城外的村落里,白族阿妈正将鲜奶倒入砂锅,灶下松柴噼啪,奶香便混着烟火气弥漫开来。奶沸之时,她舀一勺本地的酸浆水徐徐点入,那动作虔诚如仪。牛奶顷刻间凝结成絮,又被她以巧劲揉捏、擀压,最后拉成薄片,两端扭出竹节似的卷儿,挂在院中的竹架上,如一片眷顾的流云。

  阳光穿过薄如绢帛的乳扇,将其照得通透如玉。阿妈说,制作乳扇的成败,全看“天时”,阳光太烈则脆,太弱则霉;风力不足易生涩,过猛又失柔韧。每一张乳扇都是大自然与人的完美合作,是牛奶的另一种涅槃。我站在院中,看千百张乳扇在风里微微颤动,恍如蝴蝶振翅,翩跹欲飞。

  乳扇的吃法很多,可繁可简。最得我心者,仍是炭火慢烤。阿妈将一片乳扇置于火上,待其受热软化,涂一层玫瑰酱,再卷成筒状递来。热气腾腾地一口咬下,外层微焦酥脆,内里柔韧牵丝,奶香混着玫瑰花香在舌尖炸开,竟教人一时失语。另有一种吃法有些豪放,将乳扇撕碎下油锅炸,捞起撒白糖,金黄酥脆,是下酒的好物事。至于宴席上的“乳扇沙琪玛”、蒸奶渣,或炒青菜时撕几片提鲜,则是大理人最日常的享用了。

  与阿妈闲谈时,她捏着一片乳扇笑道:“这物事养人呐,它浓缩了牛奶的精华,蛋白质丰足,钙质亦高,却又去除了大部水分与乳糖,便于贮存携带。昔年马帮行商,乳扇是必带的干粮,既能果腹又能补充体力。如今生活好了,乳扇反倒成了闲时的零嘴、待客的茶点,营养得很!”

  我尤爱在黄昏时分,坐在老街的石阶上,看卖乳扇的阿妈收拾摊子。她将未售完的乳扇仔细收进竹篓,动作缓慢而庄重。我问她日日如此可觉疲累,她抬头笑出一脸皱纹:“这乳扇就像人生,急不得的。慢工出细活,日子也要慢慢过。”她告诉我,女儿在省城做白领,屡次要接她同住,她却舍不下这手艺:“总得有人延续这老味道吧!”

  是啊,在这求新求快的年代,乳扇仍固执地按照千百年来的方式缓缓凝固、风干。它不像其他美食般急于讨好味蕾,初尝或许未必惊艳,但那股醇厚的乳香与微酸的余韵,却会不知不觉缠绕舌尖,叫人日久生情。

  离开大理,背包里塞紧了几包乳扇。归家后如法烧烤煎炸一片,乳香散入空中的瞬间,仿佛又把苍山洱海的云风月露带了回来。食物之妙,大抵如此,它不仅是果腹之物,更是一种时空的媒介,唤醒记忆,连接情感。

  乳扇凝香,其味悠长。它或许永远不会成为轰动的美食,却稳稳地锚住了大理的风土与人心,尝过乳扇的人,从此无论走到哪里,胃里都装着一片别样的大理!苍山、洱海、古城、蝴蝶泉、 崇圣寺三塔,还有那些勤劳善良秀外慧中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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