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秋茜

　　人间烟火气，最是腊月时。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不由得想起故乡，想到热气缭绕的大街小巷，想念家家户户“蒸”出来的年味。

　　前两天和母亲打电话，她兴致很高地告诉我，她在准备馒头馅儿，馅里放了虾仁、加了芝麻，有荠菜也有猪肉。这一听，我就开始馋起来，问她何时去蒸馒头。她笑着说：“过去是腊月二十八，把面发，腊月二十九，蒸馒头，全聚在你舅舅家忙乎。现在大家图方便，准备好馒头馅儿，直接送到加工老酵馒头的小店，排到哪天蒸就哪天去拿……”

　　母亲的话将我的记忆带回到小时候，那是整个家族的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蒸馒头的岁月。蒸馒头是一件需要大家分工合作的事情，也是最能把归来的亲人们聚拢到一块儿的由头。我们通常会去大舅家蒸馒头，因为只有他会发酵、调酵。大舅会在前一晚上把面发好，用的是上一年发面蒸馒头剩下的酵子，发酵12个小时以上，再跟碱按照一定比例混合。碱放多了，蒸出的馒头又黄又硬，碱放少了，馒头就发酸。大舅积攒了多年的经验，发面很好，蒸出来的馒头吃起来有韧劲儿，口感很好，大家赞不绝口。

　　面发好后，母亲和舅妈们穿着套褂上场了。她们行云流水地切酵、摊平、包馅儿、合皮儿，说笑间馒头就像一个少女坐在手心。她们在做馒头上有着天赋，手非常巧，做出来的馒头大小均匀，形状好看，里面的馅儿塞得满满，把她们对家人的心意全塞进了馒头里。馒头馅儿各家有各家的喜好，大舅妈家是萝卜肉丝馅，小舅妈家是雪菜肉馅，外婆会做豆沙馅，而母亲会做荠菜蛋皮馅……馅虽然不同，但爱意相似，对过年的期待是一样的。

　　我最喜欢的是馒头蒸熟出笼的时刻，舅舅会在缭绕的热气中大喊一声“出笼咯！”接着他会抱着那一屉屉蒸笼从朦胧中出现，笼中的馒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惹得我口水直流。第一笼馒头往往是最令人回味悠长的，每一只馒头都汇聚了大家的等待和热情。大家一边吃，一边称赞着：“今年这馒头好，松软又不嚼劲儿，这个馅儿也不咸不淡，不错不错……”热气腾腾的厨房，喜笑颜开的大人们，加上奔跑打闹的小孩子们，那场面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令我至今难忘。

　　尝完第一笼馒头后，大家浑身热乎，将后面出笼的馒头一一拾掇开，摆放在大块的棉布上，让它们吹风定型，不至于黏在一起。我常常会照着母亲的样子，手沾冷水搬刚出笼的馒头翻身，翻完后用筷子在碟子里蘸上胭脂红，给馒头点红。点完红的馒头，好像有了灵气，更惹人喜爱了。我乐此不疲地穿梭在一排排馒头中间，时不时嗅一嗅馒头的香气，整个人快乐得像小神仙。

　　母亲说，过年蒸面食，象征着新一年的日子会蒸蒸日上。馒头是发面做的，蒸的时候会发起来，所以也有着发财、发家的好寓意。村庄里的人们，一辈子种着田地，靠着谷物生存，心中最期盼的就是日子越过越好，发家致富就是最大的梦想。

　　馒头一笼一笼地蒸起，年味就在一笼一笼的热切期盼中愈发浓烈。蒸的是馒头，热的是人心，我想念的不仅仅是馒头的滋味，更是亲人相聚、其乐融融的美好岁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