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静

　　我家老屋的阳台上，有几盆素心兰，淡洁高雅，幽然馨香。

　　老家其实没有兰花，我对兰花的认识只停留在父亲让背的苏轼的诗里：“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时闻风露香，蓬艾深不见。”那年父亲去云南出差大半年，春天里看到洁白唯美的素心兰，内心深处的浪漫因子被激活了，夏天回家的时候带回几棵兰花苗。

　　父亲说，养兰最重要的是土和水。他去乡下取来菜园土，再添加河沙、树皮、松针、花生壳、瓜子壳、鸡蛋壳等来增加土壤的疏松程度。每年春季的时候，父亲都会为素心兰换盆，断根、老根、病根都会被一并剔除，经消毒晾干后重新上盆。

　　兰花对空气湿度要求很高，宜在80%左右。天干物燥时，要向植株喷雾，向盆周喷水，以提高空气湿度。在花茎拔高和花朵舒瓣期间，又要适当扣水。浇花的时候，父亲总是一遍遍地看，蹲下身子细细观察根叶的状态，然后用手指取盆土在手尖揉搓，感受花土的湿度，再决定浇水的方式和水量，每次像在照料爱人一般细致入微。

　　在父亲的呵护下，素心兰在时光里默默生长。原本在四川很难存活的云南苗，竟也茁壮起来。次年春日，素心兰迎来了第一丛苞蕾，尚未绽放，就已暗香浮动。长久落寞的阳台上忽然间也被这小小的花朵染上了生气。慢慢地，素心兰的苞蕾变成了洁白的花骨朵，亭亭玉立，冰清玉洁，像一位含羞的玉美人，给家里送来阵阵幽香。空闲的午后，父亲常常泡上一杯盖碗茶，拿一本武侠小说坐在兰花旁边，他说闻香读书是世间难得的美好体验。

　　素心兰被父亲养了七年。在第八年的时候，母亲突然中风，父亲带着她四处求医，病情一直反复，大多不能下床的时候，都需要父亲贴身照料。父亲担心长期奔波在外，兰花得不到很好的照料，只有忍痛割爱送给了远在云南的好友。

　　后来的几年里，父亲为了母亲看病更容易，带着母亲搬来了省城定居。这些年里，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照料母亲的晚年生活上。日常的一粥一菜，一针一线，发病时的寻医取药，看护陪伴，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完成，从无怨言，让重病的母亲延续了更久的生命。而他本应该悠闲享受“与兰为伴，闻香读书”的美好退休时光。

　　有一次，我问父亲：“可曾怨憎过这样的生活？”父亲摇头坦荡地笑了笑说：“你母亲是盛开在我心里的素心兰，给我们家送来了几十年的幽香呀。”我恍然点点头。父亲又何尝不是一株盛开在子女心里的素心兰呢？

　　父亲的素心兰不仅开在了阳台上，也开在了我们对生活的热忱与期待里，更盛开在了子女们的眼里、心里、品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