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程竑

　　傍晚时分，杨主任的身影匆匆闪进学校的教职员工宿舍，他用钥匙打开一面破旧的木板门。刚进屋，厨房里就走出一个女人，说：“姐夫，你回来啦？”

　　杨主任问：“他小姨，小桂哪去了？”

　　“不知道啊，”小姨子抖抖衣袖说，“我也刚来，屋里没有人，小桂应该还没回来。”

　　“这兔崽子，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他。”听到儿子还没回来，杨主任原本就不痛快的情绪愈发地膨胀起来。

　　小姨子问：“他又哪里得罪你了？我看你们父子真是前世冤家，三天得闹四次。”杨主任气哼哼道：“他就是讨债鬼，气死我了。”

　　杨主任说完看到门还没锁上，便走了过去，待走近一瞧，门外不知何时“挂”着一个耳朵。杨主任伸手一抓，揪住了那只耳朵，只听见门外一个小孩“哎哟哟”地叫道：“松手，疼。”

　　一个趴在门外偷听的小胖子就像上钩的鱼儿般，被杨主任一使劲给揪进屋子来。小姨子定睛一看，赶紧扯开姐夫的手，说：“住手，是小桂。”

　　杨主任不依不饶：“老子揪的就是这小混蛋。你看看你，还像个小学毕业班的学生吗？你说，你的数学考了多少分？”

　　小桂用手捂着耳朵，耳根边像喝了酒一般涨红起来。这时，杨主任从桌子下拿起一把鸡毛掸子，指着小桂鼻子说：“数学就考了85分，这分数以后考个鬼的重点初中，上不了重点初中，怎么考重点高中？你爸我还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说完，杨主任甩开右手，鸡毛掸子一下下地往小桂身上招呼，不一会儿小桂的手上就冒出几道红斑，酷似鳗鱼般令人触目惊心。

　　小姨看得心疼，一发狠把姐夫推到一边。小桂泪流满面喊道：“你打，你打死我算了，打死我我就能见到妈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跑去。留下杨主任和小姨子，愣愣地站在原地。

　　许久，小姨子开口说：“姐夫，你能不能别那么粗暴。平时学校里，大家都称你是和蔼的杨主任，怎么一回到家就变态了。我姐走了，小桂才多大就是没娘的娃，你说你这么打，我姐在天上看了不心疼吗？”杨主任长叹一口气说：“我就是不想让他妈放心不下，才这么严格要求他。你说，才小学六年级，数学就考85分，这以后还怎么读书。我不这么教训他，他怎么能长记性！”

　　两人正说着，突然杨主任微信响起，是学校的校医发来的，说：“杨主任，刚刚放学的时候，你家小孩来医务室，我也没当回事。可我刚刚发现，柜里少了一瓶安眠药，估计是被他拿走的。主任啊，药不值钱，拿了就拿了，可这玩意吃多了能要人命。你可得留意啊。”

　　杨主任听完语音，突然一身冷汗。他扭头朝小姨子说：“小桂去医务室偷拿了一瓶安眠药。”小姨子喊道：“那还不出去找，这小子前几天说想我姐了，眼神怪怪的。”说完，两人像丢了传国玉玺似的，门也不锁便开始一路寻找。小桂身上没有手机，杨主任也没法打电话给他。小姨子一边找一边埋怨道：“都怪你，整天遵守什么破校规，别人的娃都悄悄带手机，就小桂到现在连一部老人手机都没有。”

　　杨主任哪有心情跟小姨子说话，他站在马路边东张西望，可就是看不到小桂的身影。这时，一辆救护车从身边呼啸而过，不远处几个老人冲着救护车指指点点说：“这么一个小孩，居然就投河，估计是压力太大了。”杨主任一听，脑袋里炸开了金花。他和小姨子朝远去的救护车一边喊一边狂奔。

　　两人跑了一阵，突然一支孩童的声音把他们给叫住了：“爸，小姨，你们干嘛呢？”杨主任扭头一看，小桂正坐在一张石凳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杨主松了一口气，泛红的眼眶瞪着小桂，眼神渐渐从愤怒变成怜悯，许久，说了一声：“别瞎逛了，快回家。”说完，杨主任背着双手，朝宿舍走去。一旁的小姨走了过来，问：“听说你去医务室拿了安眠药？”小桂说：“邻居琳琳姐备战中考，晚上睡不着觉，我想拿些给她试一试。”

　　“以后不许去医务室随便拿药，更不许没事跑出来瞎逛，知道了吧。走，回家，小姨给你做好吃的。”说完，小姨子拉起小桂的手，也朝宿舍慢腾腾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