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绮纯

　　曾经在榕城东门居住过两年，时间虽短，然而印象尤其深刻。回想起来，竟都是东门的人间烟火味，如秋千般在心头暖暖地飘过来荡过去。

　　也许是出于对故土的眷恋吧。2013年，我们举家从汕头搬迁回老家揭阳。小孩的学籍也从汕头东厦小学转到了揭阳榕城红旗小学。那时候，我们在揭阳还没有房子，便在红旗小学附近租了一套房子，直到孩子小学毕业。租住的地方正是榕城的中心地带——东门。

　　东门是老城区的所在，我们租住的房子当然也是老旧的，然而租金便宜，生活也便利。附近有东门综合市场，有学校，有儒释道三大宗教建筑物。我们租住的地方是老电视台宿舍，在东门后坡巷口。小孩早上7：20下楼去，步行大约5分钟就到红旗小学了。后坡巷是传统的小巷子，窄窄的，小车开不进去的那种，总想象会逢着一个丁香一般的姑娘，撑着油纸伞在古城的雨巷里彷徨。而那个蹦蹦跳跳背着小书包赶赴学校早读的小孩子却让古城平添了几分现实的烟火况味，想想总让人不自觉的微微一笑。

　　后坡巷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小小的巷子如浓缩版的老上海胡同，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理发的……无一缺席，甚至古玩收藏，书画培训也各自发挥其古典魅力，轻描淡写装点着巷子的烟火人间。巷口2元一颗的反沙咸蛋黄不知吸引过多少放学归来的小孩子的眼睛。阿伟蒸饺，外酥内嫩，每咬一口都是惊喜，是巷口夜夜爆满的宵夜。旁边的老二牛肉粿条，楼下的夜宵鳝鱼面、特色肠粉，新河猪脚、老牌糖葱薄饼……小小后坡巷竟然大世界，散发着令人留恋的人间烟火味。

　　东门是老城区，居住的大体是老年人，年轻的都住新小区去了。就像我们住的宿舍几乎都是电视台的退休员工或员工亲属。很多时候，早上6、7点钟便能听到东环城路送葬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吹吹打打送别而去。宿舍的后面是更旧一点的平房，平房那边估计是住着一位阿姆。从她沙哑的大嗓门中可推测是六七十岁的光景。大嗓门的声音每个早上都要在耳朵里相逢。从她每早必“高歌一曲”的咒骂声里，可预测“案情”的大概脉络：阿姆家门口养了几只鸡，下的蛋总是一夜之间不翼而飞，鸡笼也每每被毁坏了。是哪家“野狗”叼走了，还是哪个恶贼所为？“案情”直到我从那边搬走还没个结局。有时躺在被窝里，听着屋后阿姆的吆喝声，总会想起年少时在农村生活的那些旧事。于是微微一笑又睡过去了。搬离东门已十年了，起得早的大嗓门阿姆不知是否依然准时吆喝，是否安康健在？

　　东门综合市场的肉菜在那时候几乎是全市最便宜的。特别早上的路边摊，大多是菜农自家种的蔬菜，直接拿到市场来卖，新鲜欲滴价格便宜。买回家后洗净用猪油炒，一大盘端上来，真是香脆可口，令人舒心，有农村老家的味道。在东门住的那些日子，家里缺油少盐，缺醋少酱，即使是一瓣蒜、一根葱，一把芫荽都可以立刻冲下楼去，快速地买上来，还赶得上下厨。早上想煮碗牛肉粿条给要赶去上早读的小孩，立即下楼去，买上半斤还带着微温的新鲜牛肉，再在边上买上一元钱的粿条，一把香菜，走回家煮上一碗香味氤氲的牛肉粿条，让贪吃的小孩开启一天的快乐与满足。无论是时间还是花费，都是绰绰有余的，便利与便宜在小城东门体现得淋漓尽致。人间至味是清欢。俗世之美，无需华丽铺张，无需大加修饰，那些过眼云烟的权名奢华都不敌一碗香味缭绕的人间烟火。

　　偶尔下班晚来不及做饭，还可以接上小孩在东门转悠找吃。东门小米、东门炒粉、肥弟大排档、草鱼粥、城隍饺子，20多年口碑的肠粉店……若是在夏天，饭后还可到东门冰室吃上一杯爽歪歪的老牌炒冰。东门冰室旁还有一家专门卖水果的，水果一箱一箱拆封开来，摆在自家门前的大榕树下，价格也是实惠得很，夫妇俩共同经营着水果铺，他们家的小孩子常常在门前临时摆开的小圆桌上做作业，丝毫不为讨价还价、挑三拣四的顾客所影响。

　　东门的神奇之处还在于市井与文化居然在这里结合得毫无违和感。位于东门莲花心的郭之奇故居，由郭氏宗祠、太史第、金马玉堂三座古建筑组成，安详立于斜阳下，诉说着市井深处近四百年的人文故事。东门直街连接古城东门跨过马山窖联通中山路，四通八达。除郭之奇故居系列建筑群外、潮汕三大名刹的双峰寺也在此，还有陈泰兴建筑群等等。建于明朝洪武二年的城隍庙，因神灵扶正压邪、扬善惮恶的神力而名闻粤东。通常在正月某个吉日举行庙会巡游。巡游活动规模浩大，观者如潮，热闹非凡，为东门增加了浓厚的吉祥之气。东门的诸多古建筑成为小孩子放学后游玩穿梭于其中的好去处，也吸引不少周边城市的游客。历史文化的厚重感与市井文化的烟火味在东门不期而至地碰撞，恰到好处地衔合。离开东门已然十年了，想起这些，还是觉得挺有意思。

　　汪曾祺在《人间滋味》里写道：“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榕城东门是百姓的东门，一个平常而神奇的地方，有绵长的历史渊源，有丰富的文化积淀。新生与陈旧在这里交错，市井与文明在这里碰撞，生老病死与悲欢离愁恰如平常一首浅唱轻吟的歌，演绎不一样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