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萍

　　楼下小花园里有十几棵鸡冠花，从夏天一直开到深秋。鸡冠花太普通了，我从来没正眼看它。而鸡冠花毫不在意，仍高昂着头欢天喜地地开着。一直开到别的花都凋谢了，它仍不知疲倦地伫立在那里，像一片绯红的云栖在那些粗壮的茎秆上，给小花园带来万千气象。

　　鸡冠花的故乡在遥远的非洲、美洲和印度，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怎样穿过重洋来到中国的。我们花园里的鸡冠花都是紫红色，如许多绽到极致的心情。卵形的叶片绿中带红，斑斓着路过的时光。粗壮的茎秆上长着很多朵花，不过下面的花都很小，它们都很自觉地长到指头粗就不长了，把营养留给顶上最大的那朵。顶上的那朵深知自己责任重大，于是一个劲地长啊长，把自己长成扁平华丽的扇形，并在边缘形成很多皱褶，看上去就像大红鸡冠，因此得名鸡冠花。“秋光及物眼犹迷，着叶婆娑拟碧鸡。精彩十分佯欲动，五更只欠一声啼。”这是宋代赵企在《鸡冠花》中对鸡冠花的生动描述，说鸡冠花与真的鸡只差一声啼叫，简直把鸡冠花写活了。

　　漂洋过海而来的鸡冠花有着悠久的历史了，而且我知道它还有一个特别的名字——洗手花。原来我国古代中元节有用鸡冠花供奉祖先的习俗。供奉前先洗手，再把鸡冠花摆上供桌，所以又叫“洗手花”。在传统图画中，鸡冠花常作为花鸟画的主要题材之一，也常常作为画鸡的配景出现，寓意“官（冠）上加官（冠）”，鸡冠花因此又有“花中禽王”的美誉。我曾看过齐白石的多幅鸡冠花画。他在一幅浓墨重彩的鸡冠花画中题诗曰“老眼朦胧看作鸡，通身毛羽叶高低。客窗一夜如年久，听到天明汝不啼。”似是喝醉酒后信手写来，寥寥数语准确地刻画了其花如鸡、叶似羽的特点。

　　鸡冠花颜色浓烈鲜艳，十分讨喜，鸡又通“吉”，民间视鸡冠花为吉祥之物，还认为它能守护家园，常在庭院种植，鸡冠花也因此是中国的传统名花。在张谦德的《瓶花谱》中，鸡冠花位列八品，虽然等级不高，但也在古人的品花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

　　鸡冠花的适应力很强，它不择地势，只要有阳光雨露就能茁壮生长。它的种子藏在厚实扁平的扇面中，像油菜籽，黑亮亮的，成熟后自行脱落。所以在一个地方只要栽了一次，翌年春天落在土壤里的种子就会自动发芽。我们花园里的鸡冠花就是它自己生长出来的。这些鸡冠花是高株型品种，一片鸡冠花含笑站立在绿叶丛中，那紫红的色彩、灿烂的笑脸，挺拔的身姿，彰显着昂扬向上的风骨，让人见了心生欢喜。

　　鸡冠花的身影不仅出现在庭院中，也是装扮城市公园道路的常见花卉。前不久我去广州探亲，离开时坐出租车去广州南站，看到道路两侧种植的观赏花卉就是矮株的鸡冠花，那些深红色的鸡冠状花朵，在秋日的阳光下，红艳欲滴，花团锦簇，让我想起它“真爱永恒”的花语，心里涌起一丝对广州的眷恋和回味。

　　鸡冠花的花瓣肥厚柔腻，不仅外形像鸡冠，摸上去肉肉的质感也挺像鸡冠。它开花后不像别的花卉那样朝开暮谢，而是可以保持两三个月不败，任风吹雨打也不改其形，仿佛铁铸的，一直到初冬根茎枯死了才凋谢。它的这种特质，让我对它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节令已到霜降，小花园里的鸡冠花依然热热闹闹地开着，每次目光和它们相遇，都会温暖许多的希望，普通的日子也变得浪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