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涉过愤怒的海》
老 晃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20年12月
□禾 刀
许多人之所以翻起这本书,是因为正在热映的同名电影。全书包括《涉过愤怒的海》《浮冰》《鹈鹕小姐》三部中篇小说:为死去爱女寻仇的船长金陨石,极地出海捕鲸滞留浮冰之上的庄列松,想要把前女友被杀故事写进作品的小说家漆马。三个故事表面看并不相关,但仔细咀嚼,又觉得还是有着许多类似之处。三个故事的出场人物都只有寥寥数人,故事转折也不多,但读来就是那么令人震撼,尤其第二个故事。
为了记录杀死一条鲸鱼的“壮举”,庄列松租借了一条日本捕鲸船,朝着北极开启“圆梦”之旅。只是有点奇怪,多年来,日本打着科研旗帜坚持捕鲸饱受国际批评,这个故事的猎鲸屠夫却变成了中国人。为躲避反捕鲸船的跟踪,成功捕杀一条幼鲸后的庄列松带着助手杨烁留在一座冰山上。在此后的二十八天里,二人遭遇到的各种险情,更像是大自然的猛烈讨债。他们除了要面对恶劣的环境,还遭受到北极熊、虎形海狮的攻击。攻击并不是它们天生的恶意,它们只是想捕获越来越少的食物。更多的攻击来自于冰山底下的鲸鱼群——它们只是想夺回被人类捕杀的幼鲸尸体。在撞击和气温升高的双重夹击下,冰山瓦解,且向洋流反方向飘移——人类对自然界的疯狂掠夺,终将南辕北辙。
庄列松生活的地方,与鲸鱼栖息地相隔十万八千里。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不断拓展,动物生存空间受到空前挤压,生物灭绝警钟频鸣。自然资源并非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人类对自然不受约束的涉足和摄取,像庄列松二人这样遭到自然界反噬是必然的。
按照老晃的解释,作为书名的第一个故事具有现实意义。由于司法引渡等原因,一些犯罪嫌疑人会利用法律漏洞,逃避制裁。老金只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去堵这个漏洞的人。当然,他首先是一个父亲,女儿是他生命的寄托。当他的这一寄托被人夺走,他的生活中就再没有比替女儿讨回公道再大的事了。我们不要低估一位父亲的决心和力量。
像天底下所有父亲一样,面对失女之痛,老金出离地愤怒。但他并没有冲昏头脑,他没有以恶制恶,而是忍辱负重,将对方藏在船舱底部,以这种方式“引渡”到案发国,让对方接受法律的制裁。
最后的故事带有些许日本神话色彩。小说家漆马自己心猿意马,反倒怀疑妻子不忠,结果被日本神话中的雪女钻了空子。日本神话中的雪女久居深山,一袭白色装束,加上肌肤似雪,身材窈窕,很符合东方男性的审美标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旦有男性被她们吸引,她们就会使出浑身解数,最终目的是将对方变成自己的俘虏,摄走灵魂,躯体则被冰冻起来。 雪女的神话,就像是日本社会对男性不忠的道德训诫。
三个故事映证的是三道伤口。第一道伤口撕开的是父爱。老晃在记录这道“伤口”时,用了一个令人震撼的细节:在认尸现场,老金反复询问验尸官,女儿到底被人捅了多少刀,然后自己又数了一遍,然后拿出手机,拍下女儿的脸,“而这,将是他对女儿最后的记忆”。这个细节有多细,老金的伤口就有多深,他对抓住嫌疑人的决心就有多大。第二个故事的伤口不是在故事的主角身上,而是自然界,是那些不知疲倦试图夺回幼鲸尸体的鲸鱼,还有那些被人类打扰后的其他动物,乃至因为人类活动导致加速融化的冰山。作为入侵者的人类是大自然伤口的始作俑者,表面上“疼”的是大自然,实则人类无法置身其外,反噬于是成为必然。最后的故事更像是一道爱情“伤口”,伤的既是漆马,还有他的爱人。
伤口必然会带来疼痛,疗伤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纵使伤口愈合,更深的精神创伤却难以消弭。就像老金,即便替女儿讨回公道,但他接下来的生活,再也不会有女儿的身影。老晃写道,“世界最好的一面被毁灭,愤怒照出你的本来面目”。一个普遍的事实是,许多时候,只有我们遭到某种伤害时才陡然明白,原来的生活或已足够美好。我们习惯于将所有美好的想象投之未来,却无视曾经拥有过的那些经历。把握当下,也许就是我们正在拥有“世界最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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