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眼睛给出了诚实的信号。

　　原本轻度近视的我，近期总觉得眼睛疲劳。近视眼镜摘下又戴上，观看手机时移前又移后，总在寻找着合适的光线，甚至装成“独眼龙”以寻求舒适的视觉。像极了一部啼笑皆非的漫画剧。

　　俗话说“人老先从眼睛老”，我向妻子寻求答案：“看来我开始老花了。”——妻子的回答赤裸裸地毫不留情地加深我的认知：“我早已经老花了，你想你还年轻？”

　　完蛋了！我再也不能自诩拥有一头黑发而虚报年龄了。眼睛永远是指引一生的重要器官。

　　以前，母亲谈到第一次见我的祖母。祖母早年守寡且要撑起一个大家庭，可能操劳过度，较早便失明了。母亲说，当时你老嬷双手从头顶摸到目眉，摸着双目，再逐渐摸下面门，摸遍全身，摸得我“鸡母皮直浮”——最后才欢欢喜喜说，眼睛大大的，是个雅姿娘。祖母失明之后，靠着丰富的生活经验来判断，失明的人也许对眼睛有着特别的感觉。这是20世纪70年代的故事了，祖母大可能只是白内障，放在现在已经是非常平常小的手术了，进步的医学技术可以轻松解决。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作者海伦·凯勒却是在19个月大时因病耳目失聪，丧失语言的能力，导致没法认识世界。直至莎莉文老师的出现，得到倾心倾力的帮助，才学会了语言和文字，拯救了她的人生。

　　我们为作者海伦非凡的励志故事啧啧赞叹，但我们是无法切身体会到海伦学习认识事物的难度。记忆是靠感官来形成的：眼睛在前，耳朵在后；眼睛在上，鼻孔和嘴巴在下；嗅觉、味觉和触觉是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优势的。当嘴巴发出声音时，大脑早已经过漫长的学习和记忆，从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五觉中的认知积累，再经过提炼和组织，才从大脑中发出指令，发出声音来。可见五官有残疾对生活交流造成了多么大的困难。而眼睛在接收信息上，距离最远，内容丰富，有直接的影像，能够简单明了并且快捷地认识到事物。海伦在双重障碍中学习，最终考上最高学府，写出十四本书，是需要多么惊人的意志力啊！

　　好吧，让我们闭上眼睛，假设失去三天光明，只是从正常中暂停三天来感受一下。并且，在具有正常的认知的情况下。

　　请跟着我闭上眼睛，进入冥思中……

　　刚开始，因为眼睛失明（为了实验效果更加逼真，我们戴上眼罩），漆黑之中，我选择了用睡眠来应对……

　　时间一分一秒在黑暗中漏过。

　　当我清醒时，我听到了身边的人说话的声音，脑海中浮现着这些人的身影，她们原本是如此亲近，却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高的矮的肥的瘦的，区别于他人的特征，此时像是从档案中调了出来，朦胧又清晰地在脑海中出现。

　　我聆听着他们的说话，或者是陪着我说话。交谈无非是生活中的琐事。

　　妻子说今天上街买菜“红目良非常新鲜。”——上街买菜，骑着摩托车，需要穿过三个红绿灯路口。盛夏之中，风有些闷热，头盔必须戴着。二号路那排榕树，高大青绿，华盖遮挡出一片绿荫，前行能够选择一丝阴凉。

　　穿街走巷到了新河市场。荔枝已经上市，腥红叶翠；青皮西瓜切开着，红得水水的。冬瓜皮也是青的，肉是白的，带籽的芯要连着卖。大草鱼在快活自由地游着，等下它们就失去生命，卖鱼的人手起刀落，用刀板敲晕它们，宰块切片，刀法犀利。都说沿海的女人漂亮，操着一口惠来话的女档主细皮嫩肉，脸色红粉，她顺手扒开“红目良”的鱼鳃：“你看这鱼目金金的，全鲜个！”

　　……我还是接过妻子小心递来的鱼汤，肉是剥落在汤中的，我知道这鱼汤的美味，却少了许多生活的趣味。

　　女儿来陪我说话：“您种的玫瑰又开花了！”——我曾在花圃挑选优良品种，配土修枝，尝试过扦插嫁接。看花开花落，我在月色中观赏着姹紫嫣红，千娇百媚，我听到夏虫长短不一的叫声，闻到风中飘荡的香味，全方位地感受着生活中的美景。

　　“爸爸，我给你摘了些茉莉花，你闻闻。”

　　可是，我想欣赏下花的色彩和形态……

　　我不由心中暗骂，小兔崽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开始变得烦躁不安，寡于言语。开始嗜睡。

　　第二天，换成儿子来了，他说给我放“大悲咒”听听，我想也是好的，起码和尚念经敲木鱼是闭上眼睛的。

　　但是，我听到他看视频短剧的声音。回忆影视的生动的形象、逼真的场景、艺术性的多样表现手法——我又破防了，我依旧是凡夫俗子，我要真真实实的，看得到的生活。

　　我坚持站了起来，摊开双手，摸黑地向前走动。孩子接过我，扶着我走动，我成了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他人照顾的人了……

　　我继续嗜睡，让黑夜笼罩得更宽远，我开始胡思乱想。

　　“打工是不可能的。”

　　老板的一句“好好休息！”就有一种被“休”了的感觉。

　　我想到了导盲犬，想到了算命的瞎子丙，想到了盲人按摩；想到了104岁去世的爷爷，当他102岁时耳目渐渐失聪，眼睫毛会倒刺进眼珠。“人到了要他人照顾，活着就没多大意思了。”

　　至此，我想推翻“失去三天光明”这个伪命题，我想看到这多姿多彩的世界，我想拥有丰富的生活内容，我想阅读，想写作，想工作。我不能变成被人照顾的人！

　　回到现实的世界中，绝不能失去光明。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需要（却）用它寻找光明。

　　我们的眼睛已经不能逃脱社会发展带来的灾难，从小孩到老人家，已经在电子产品抑或高科技发展带来的生活方式的改变中，沦陷。时代尖锐的竞争环境，使得功课更加繁重，工作更加繁重，用眼的时间更多，眼疾多得不胜其数。

　　为了避免看女人隔层纱，看男人也隔层纱；走起路来模模糊糊，做起事来磕磕碰碰。我们只能自我保护，对于眼疾——早发现，早治疗。

　　为了拥有丰富多彩的生活，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眼睛的健康，认真负责！

　　郑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