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湄

 方 华  摄

　　家乡冬日的清晨，空气里总带着丝丝寒意。小时候，上学路上，我最期待的就是巷口那个“嘎吱嘎吱”的声响。那是卖马蹄糕老奶奶的三轮车到了，轮子和石板路摩擦的声音远远就能听见。

　　天刚蒙蒙亮，老奶奶的三轮车周围就已经围满了人。有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有买早餐的上班族，还有附近做小生意的老街坊。大家都在等着刚出笼的马蹄糕当早餐，这是很多桂林人的习惯。我和小伙伴们总是挤在最前面，盯着蒸笼里往外冒的热气，跺着脚数着时间，等待着属于我们的那一份。

　　许多人听说桂林的马蹄糕，总以为和他们常见的那种用马蹄粉做的糕点一样。其实不然，桂林的马蹄糕是用粳米粉制成的，只是形状像马蹄，又像小蘑菇，才得此名。这是桂林独有的小吃，连做法都与别处不同。

　　老奶奶的三轮车上放着一个土灶，灶上架着一口大蒸笼。蒸笼下柴火正旺，白色的蒸汽从笼屉的缝隙往外涌，裹挟着米香，在寒冷的空气中打着旋儿。只见她把白色的粳米粉装进马蹄形的木模，手指轻轻一按，中间便凹下一个小坑。然后撒上一层黄糖粉，再覆上一层米粉，动作行云流水。

　　“一定要现蒸现吃，凉了就不是那个味了。”老奶奶总是这么说。这话不是商贩的夸张，而是实实在在的经验。马蹄糕趁热吃时松软可口，但若是放凉了，米粉就会慢慢结实，变得又硬又难嚼。正因如此，这种传统小吃始终无法批量生产，更无法包装保存，只能保持着这种街头现做现卖的方式。

　　蒸笼里的马蹄糕渐渐膨胀，米香越发浓郁。老奶奶说，火候大了糕会裂，小了又不够蓬松。等马蹄糕完全“开花”，她就用一根细竹签轻轻一挑，糕就从模具里跳出来，白生生、胖乎乎的，像一朵刚绽放的小蘑菇。趁热咬一口，米粉的清甜和黄糖的香气在唇齿间化开，松软得像云朵一样。

　　现在的桂林早市上很少能看到马蹄糕了。听说是因为年轻人嫌工序繁琐，更重要的是无法批量生产，一天到晚都要守在灶前。有人试过用机器制作，但都以失败告终。机器无法掌握那个恰到好处的火候，也无法解决保质期的问题。

　　前些日子回桂林，在一个老巷子里，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嘎吱”声。循声望去，是个年轻姑娘，推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三轮车。她说是从奶奶手里学来的手艺，连木模都是传下来的老物件。看着她熟练地掌握着火候，我忽然明白，正是这些无法批量生产的特点，才让桂林马蹄糕保持着最原始的味道。

　　有人说，一座城市的记忆藏在街巷里，我却觉得，是藏在这些小吃里、藏在那些坚守着手艺的人们手中。就像这小小的马蹄糕，蒸出的不只是一种美味，更是一座城市的温度，让我们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还能找到一处需要停下来慢慢品味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