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冠京 摄

　　□王国梁

　　过年前，母亲买来几盆花草，有水仙、蟹爪兰、风信子等。虽不是什么奇花异草，但能给家里带来清新之气。母亲笑着说：“现在条件好了，过年有这么多花可看，多喜庆！”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每年过年时都特别重视家中的摆设，必定要在屋内案头摆上点好看的东西。其实，这就是所谓的“岁朝清供”，即新年时在室内摆放的书画、玉石、盆景等等，也包括点缀居室的绿色植物。母亲并不知道“岁朝清供”这个词，我也觉得岁朝清供是文人雅士们为增添雅趣所做的事，不过母亲天生有一颗诗心，这与有没有文化无关，只与对生活的热爱有关。热爱生活的人，总是想方设法让环境更美一点，让心境更清雅一些。

　　我小的时候，家里住的房子很破旧，到冬天特别冷。每年扫尘日，母亲都会指挥着我们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干净了，里面再装饰点好看的花草就更好了。可是北方的冬天，到哪里找花草去？况且屋子里那么冷，即使有花草也长不好。

　　不过母亲总有办法装饰屋子。我家的里屋有一张大柜子，正对着门。从屋里进来，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张枣红色的大柜子。柜子很旧，漆痕脱落，斑驳的样子，不过母亲每天都会把它擦得一尘不染。柜子上面平时就摆着一些常用的家什，到过年时母亲把柜子上收拾干净，摆上一盆长出一截绿苗苗的蒜。蒜这东西发了芽很好养，冷点它也不嫌弃，照样长得生机勃勃的。那盆绿油油的蒜苗 ，给简陋的屋子带来无限生机。大年初一大家来拜年，纷纷说：“瞧这绿油油的蒜苗，看着好像春天都来了。”母亲听到别人的赞美，笑呵呵地说：“春天可不就要来了嘛，马上就打春了！”柜子上面的墙壁贴了一张年画，但还是显得空荡荡的，母亲便把红辣椒穿成一串，挂在墙壁上，仿佛一条红项链一般，显得特别有生趣。

　　我记得有一年，家里条件好了，母亲养了一盆水仙。可大概是因为冷，水仙长得不太好，她便又搬出蒜苗来当“岁朝清供”。母亲说：“还是这玩意好养，看着水灵灵的，有欢实劲儿，让人觉得日子过得都有奔头了。”现在想来，她完全领悟了“岁朝清供”的意义——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摆设，营造美好的意境，带给自己美好心态和精神滋养。

　　还有一年，母亲不知从哪里淘来一只特别漂亮的酒瓶。那只酒瓶是白瓷瓶，上面有雪落梅花的漂亮图案。她把这只花瓶摆在柜子上面，很有古雅的气息。姐姐好像“遗传”了母亲的清雅之趣，她找来几个造型不错的枯树枝，插在花瓶里，还在枯树枝上面缀上了圆溜溜的塑料红珠子，看上去特别好看。母亲对姐姐的“作品”非常满意，觉得她青出于蓝。

　　后来我看书，看到汪曾祺的散文“岁朝清供”：“穷家过年，也要有一点颜色。很多人家养一盆青蒜。这也算代替水仙了吧。或用大萝卜一个，削去尾，挖去肉，空壳内种蒜，铁丝为箍，以线挂在朝阳的窗下，蒜叶碧绿，萝卜皮通红，萝卜缨翻卷上来，也颇悦目。”我读着这样的文字，觉得特别亲切，那场景如在眼前。看来，世上有很多像母亲一样的人，他们用巧手和慧心装扮着生活。再贫穷的日子，都能被他们过出诗意来。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母亲的“岁朝清供”也越来越丰富。母亲的岁朝清供里，有对生活的热爱，也有对未来的美好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