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 祥
如果喜欢写诗的人就可称为诗人,那么他就是诗人。如果做生意的人就可称为老板,那么他就是老板。这可能是一个人颇为有趣的双重身份。而且这双重身份原本是融为一体。但当做生意已经被放下,剩下的只是写诗的爱好,那么这个人可能就是比较纯粹的诗人了。
我说的是黄少群。黄少群是揭阳人,多年来移居在外地城市。他喜欢写诗始于读小学的时候。后来下乡务农,回城当工人,到外地做生意,直至退休养老,他对写诗始终不离不弃,坚持了一辈子。说黄少群是有点写诗天分的,可能并不夸张。值得一提的是,黄少群写诗,他是既写现代诗,也写格律诗,两者并行不悖,都拿得起,放得下,可谓游刃有余。黄少群的散文也写得不错,在家乡的一些征文比赛中获过奖,有的甚至得了头奖。他有一篇写蝶舞花丛的小散文,某晚贴到网上,翌日醒来,发现点击率竟达好几千。但他写得最勤的,仍是诗歌。而且写格律诗的比重,皆不在现代诗之下。尤其是绝句,他常常信手拈来即成诗。
我们知道,格律诗在古人那里,是早就体例完备的了。所以后人作格律诗,只需赋予这定型化的形式以新的内容,就可以了,就是完成诗歌创作了。格律诗的绝句,分七绝和五绝,一般每首仅四句,是格律诗中最短小精悍的形式,因此深受写作者喜爱。黄少群也未尝例外。我在这里想谈的,便是黄少群的三首七绝近作。
黄少群的七绝近作之一为《人生》。全诗四句是:“人生已越万重山,晚岁回眸转瞬间。高峡急流皆远去,轻舟逐水享悠闲。”之二为《年岁》,全诗四句是:“年岁疑乘骏马驰,根根黑发变银丝。心龄若可勒缰控,当令余生衰朽迟。”应该说,在古人格律诗中,伤怀于残岁和颓唐于暮年,此类吟咏并不鲜见,但是,这与现代人热爱生活和对生命的体悟,已经相去甚远,不可同日而语。黄少群这二首七绝,吟咏的恰恰是他在当下知足常乐的心理状态,所以回首人生,曾经翻越过的万重山和高峡急流,并没有使他感到遗憾,而是更愿意保持心理年龄的不老,自由自在。像纵一叶轻舟于宽阔的水波之上,尽享余生时光,把生命的终点推开得远远的。这种没有奢望,不落虚妄,平平淡淡,普普通通过日子的现实感,应和着国泰民安的时代旋律,确实为诗作带来了应有的新意。
一个不与实际生活脱节的诗歌创作者,内在心灵对于外部世界必少不了有比较敏锐的感受神经,大至于宇宙乾坤,小至于万物的一花一木,皆可触及,并转化为诗情、诗思和诗意。黄少群无疑也具这么样的慧性。与《人生》《年岁》二诗在心念意态的自我吐露迥异其趣的,是黄少群的另一首近作《秋》。全诗四句是:“金风未改青山绿,丽日犹怜秋菊黄。冰雪不来铺冷艳,岭南风景胜春光。”这显然已经不是在内在心灵自己对自己说话,而是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外部世界的吟咏格局了。秋的君临,原本会在风中把它金黄的底色染遍大地,令青山改颜,但是,眼前的景象并不如此,因而与秋相约在寒冬之前同驻的菊花,依然在气候变暖的丽日下,摇曳着金黄的颜色,承受着炙热的爱抚,犹如处在盛夏里。而且正是由于寒冬的姗姗来迟,冰雪未能逞其冷艳淫威,使得岭南的风物景致仍像沐浴着春光一般,显出了比春天更富于特殊韵味的美。似乎很难绝对否定,此诗是含带着一点曲笔的,即对于地球气候变暖潜隐着某些平民式的隐忧。但就诗而论,这七绝是诗小气格大,全诗的画面感和意味,有着对于外部世界触目的自然美的赞赏和称叹,同时透示出的也是对于生活充满深情的热爱,因而相当程度上也达成了诗作可喜的新意。
它们使我想起了有人把来自传统的格律诗形式比喻为旧酒瓶子的说法,觉得这说法有点意思,也有点道理。但,重要的是,旧的酒瓶子仍可用来装新酒,这是它没有失效的用处。所以如果说,旧的酒瓶子原来装的大都是古人如同陈年老酿的经典格律诗,因而在文化史上醇香四溢,那么,今天的诗作者应该做到的,则必须是能够往旧瓶子里装进新的酒,即新的吟咏内容,始能让旧瓶子飘出不让人失望的新的芳香来。黄少群的这三首七绝近作,吟咏的俱为当下的生活实感和恬淡怡然过日子的平常心,没有迂腐气,没有高调子,是我颇欣赏的。因此某种意义上恰好可以认为,它们就是装进了旧瓶子的新酒,仿佛让人闻得到,一股淡淡的芳香正从旧瓶子里不知不觉地飘溢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