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宇
霜降前后,深秋的山林落叶缤纷,一派幽静。背着竹筐,手拿镰刀,我欢快地行进在秋雨霏霏的山径上,欲往密林深处,去采那些鲜嫩的枞菌。
枞菌,是长在枞树下的一种野生菌类。按季候分,有农历三月菌、六月菌,以及九月菌。前两种枞菌,通常呈土黄色。只有九月菌大多呈乌黑色,营养价值也最高,因而广受大众的垂爱。
穿过一人高的荆棘,眼前赫然出现一片枝繁叶茂的枞林,心情顿时变得爽朗,脚步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爬坡过坎,我专挑草木茂盛的地段,因为枞菌喜阴嗜湿,越是在这些幽僻之处,越是它们生长的乐园。
细心地扒开湿漉漉的杂草,绕过细藤,捡去枯枝,三五只乌黑油亮的枞菌,正倔强地挺立在油黑的土地上。伸出拇指和食指,拈着它凝脂般光滑水嫩的细杆,轻摇慢提,转瞬间,草丛里的枞菌便悉数被收入囊中。刚采的乌枞菌,如出浴不久的少女,饱蘸着山野的灵气,沁润着雨后的露水,姿容光鲜,楚楚动人。即便把它们一 一放入筐里,隔着老远,还能嗅到那清新的、恬淡的菌香,深吸一口,只觉得神清气爽,心中溢满了欢喜。
枞菌喜爱群生,因而,捋开草棚,只要在其中发现了一棵枞菌,在周围细心搜寻的话,多半都能在密密麻麻的草窠里,捡拾到它们的同类。故而,采枞菌既需要足够的耐心,还需要一定的定力。那种蜻蜓点水地皮湿似的捡拾法,是很难采到又多又鲜的枞菌的。
枞菌采回家,与肉同炒,与鸡同炖,都异常鲜美,妙不可言。倘若菌子一次吃不完,可以把它炼成菌油,无论菌子,还是菌油,亦都香气扑鼻。下面条,浇上菌油,再放上几朵油炸过的菌子,撒上葱花或剁椒,朴素的一碗家常小面,因为有了枞菌的参与,立马就会变得与众不同。洁白的瓷碗里静卧着晶亮的面条,上面漂浮着酱色的枞油,油深之处,零七碎八地躺倒着褐色的油菌,再配以鲜红的剁椒和碧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顿开。一碗小面,都能做出如此摄人心魄的味道,足见枞菌之魅力早已深入人心,称其为山中珍品,实不为过。
汪曾祺曾在《昆明食菌》中大谈各类菌子的饮食之法,可炒可烩,甚至还提到菌子可腌,其味依然鲜美芳香。每看一次,都激起做菌菜的浓烈兴趣。好在深秋时节,我终于采了一些枞菌回来,便现学现做地侍弄起来。汪曾祺曾言,天下最好吃的是一种叫“鸡枞”的菌子。鸡枞,我没有见过,更不曾食用过,但值得庆幸的是,它们都带着一个“枞”字。在我看来,鸡枞也好,枞菌也罢,虽然产地不同,却都是上苍馈赠给人类的珍馐美馔。只有珍视大自然,与它们和谐相处,而不是一味无休止地索取,人类才可能岁岁年年品尝到这些来自自然界的美味佳肴。
明年的此时,又是枞菌飘香的时节,不知还能采到鲜香水嫩的枞菌否?我憧憬着来年,能再上故乡的山林,以续与小小枞菌的心灵之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