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婷
午后,我收拾书桌,不经意间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枚针箍——姥姥的针箍。我摩挲着那些深深浅浅的凹痕,似乎还能触到姥姥的余温。一瞬间,记忆像被风吹开的书页,脑海里浮现出那些与姥姥共度的温馨时光。
姥姥在世时,每逢周末,我都会去看望她,陪她吃饭。那天,我刚踏进门槛,姥姥就拉住我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嘟囔道:“又长身体啦?穿这么短的衣裳,小心着凉!”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替我扯下衣摆。我忍不住笑了,半撒娇半调皮地回道:“姥姥,我都这么大了,早就不长个啦!这可是露脐装,时髦得很!怎么样,好看吧?”
姥姥听了,急得连连摆手:“哎呀,天气热露个胳膊就行了,肚子露在外面,风一吹怎么受得了?”她说着,转身就朝里屋走去,一边念叨:“不行不行,得给你做件合身的衣裳。”我无奈地笑了,知道拗不过她,便不再争辩,只是静静看着她戴上老花镜,翻出熟悉的针线盒。
那个针线盒,我再熟悉不过了。说是“盒”,其实更像是一个小小的竹编箩筐。竹片早已褪去了青翠,变得暗沉发旧,箩筐的边角微微翘起,像极了一位弓着背的老人,静静地守护着岁月的痕迹。它陪伴着姥姥几十年,缝补过衣裳,也纳过千层底。
我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姥姥身旁,陪她闲聊。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轻轻摩挲着一个满是针孔的针箍,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她把针箍套在手指上,轻轻一推,针尖稳稳地穿过布料,动作极为熟练。
“这个针箍,还是我嫁给你姥爷时带来的陪嫁呢。”她轻叹一口气,眼神仿佛穿透了岁月的帘幕。“最早,是给我和你姥爷缝衣服用的。后来,给你妈妈、你舅舅、你小姨做衣裳。再后来,就是给你姐姐、你和你弟弟妹妹们做小被子。你们刚出生时,我用这个顶针,一针一线地缝着你们的襁褓,把你们包起来抱回家……”
姥姥絮絮叨叨地讲着,声音温柔而绵长。我依偎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顶针,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枚小小的顶针,竟藏着姥姥半生的光阴。它像是一棵老树的年轮,刻满了岁月的痕迹,记载着她一针一线缝补的日子,也记载着她用爱缝缀起的岁月。
两年前,姥姥去世了。那个竹编箩筐已不知去向,唯独这枚针箍,被我好好收了起来。如今,每当我偶尔缝补衣物时,都会不自觉地拿起它,轻轻抚摸那些磨损的痕迹。指尖滑过的瞬间,就像又回到了那个午后——阳光静静撒落,姥姥戴着老花镜,针线在她的指尖穿梭,针箍轻轻一点,银针便稳稳地落下,缝缀着生活,也缝缀着爱。
原来,有些爱,哪怕时光流转,依旧不会褪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