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三,荠菜赛仙丹,土融麦根动,荠菜连田肥。”早春的荠菜,在麦田里,在田垄上,在向阳的沟渠溪畔,荠菜小小的芽悄悄钻出地面,尽情沐浴着早春的阳光。
小时候物资匮乏,我常与小伙伴去挖荠菜。挖回家的荠菜,母亲轻轻抖去泥土,一棵棵摘去干巴叶子,清除夹杂的杂菜,用清水一遍遍淘洗干净。荠菜顿时“旧貌换新颜”——翠生生的、鲜嫩嫩的。母亲放入加有少许盐的开水焯一下后,荠菜白白的根茎,鲜绿的叶子,又白又绿煞是好看。母亲用凉水再浸一会儿,此时的荠菜清香越发浓郁,引人食欲。
早春的荠菜,天生丽质。母亲的烹调方法十分简单:荠菜洗净,焯水,切碎,加点盐,滴入一点麻油,拌匀,就是餐桌上最熠熠生辉的美味;剁碎后拌入肉馅,裹馄饨,包团子,那又是一种绝妙的味觉体验。多年来,在尝了很多种以荠菜为原料的菜肴后,我感到这两种做法才保持了荠菜最原始、最本真的味道。
荠菜的做法与吃法还有很多,如烧荠菜汤、凉拌荠菜、荠菜包子、荠菜饺子等。汪曾祺先生有几篇文章都写到了凉拌荠菜:“荠菜焯过,碎切,和香干细丁同拌加姜米,浇以麻油酱醋。这道菜常抟成宝塔形,临吃推倒,拌匀。”妻子曾经按照汪先生的方法做过,只比先生多加了一道剁辣椒,倒不是创新,而是按我家乡的口味,凉拌菜必加剁辣椒。确实好吃,也确实如先生所说:吃个新鲜。
我国食用荠菜的历史悠久,《诗经》里就有“其甘如荠”之句。苏东坡赞美荠菜是天然之珍,郑板桥不仅把荠菜入了画,还留下了“三春荠菜绕有味”的佳句。最爱荠菜的,非陆游莫属,他一生写下许多和荠菜相关的诗,“手烹墙阴荠,美若乳下豚”“小著盐醯助滋味,微加姜桂发精神”“今朝盐酪尽,荠糁更宜人”“荠菜挑供饼,槐芽采作菹”……放翁毫不掩饰自己对荠菜的钟爱和赞美。
不过,似乎是一种无奈,荠菜在过去好像多用来补充粮食的不足。陆游诗云:“残雪初消荠满园,糁羹珍美胜羔豚”,说的是加荠菜做的粥,他认为不比烤乳猪差;苏东坡在黄州时,没有俸禄,更是把荠菜、萝卜加粳米做的粥,自称为“东坡羹”。诗句中是否有自嘲的意味尚不得而知,但“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透露着将荠菜“代”为粮食帮衬着充饥的意味。
如今,很多人热衷怎样吃得营养和健康。于是,荠菜已成为餐桌上的“新宠”。常年生活在南方的我对其也是情有独钟——看到荠菜,我就想到家乡、想到母亲,想到儿时挖荠菜的那些日子。味蕾最思乡。我忍不住跟同事聊起荠菜,他说现在吃荠菜不难,可以快递,把新鲜的荠菜洗净焯水冷却后分装到多个保鲜袋急冻,这样就一年到头都能吃到荠菜了。
快递来的荠菜我是吃不下的,因为太贵了。那种保鲜法也多少让我想起了那些“冻龄男神女神”,他们想方设法要将青春永驻,可是结果并非都尽如人意,青春消逝、容颜老去谁都抵挡不住。既然如此,还不如顺其自然。荠菜也一样,最好的保鲜方式是顺应天时的美味与幸福。
甘武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