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朔

　　临近端午节，母亲来电询问什么时候回家。我知道，母亲又要张罗着一家老小做栀粽了。

　　在潮汕地区，端午节除了吃粽子，也要吃栀粽。栀粽也叫栀粿，在潮汕话中，“粽”与“壮”同音。吃“栀粽”亦称“吃壮”，寓意吃了身体强壮。

　　儿时每逢端午节，母亲就会张罗着做栀粽。母亲做栀粽时，我和弟弟总是喜欢在一旁凑热闹，看她做栀粽简直是一种享受。母亲不仅动作娴熟，而且对于每个小细节特别讲究。潮汕俗话说：“雅人做雅粿，粿品看人品。”我想，这也是她的品性使然。

　　母亲用心操作着每一步，用糯米粉、食用碱和黄栀子水严格按比例倒在一起搅拌均匀成糊状，再倒进刷了油的盘子里。接着再烧开一锅水，把盘子里的面糊放进去蒸。等待蒸的间隙，母亲就会端出她备好的白砂糖。弟弟天生就是个顽皮料子，只见他伸出小手一把抓起糖就往嘴里放。平时乖巧的我，也忍不住跟着弟弟伸出手指蘸糖吃了起来。姐弟俩吃得津津有味、乐得手舞足蹈。看着我们手上、嘴边满是糖，一向节俭的母亲心疼那被浪费的白砂糖，却也舍不得骂我们，只是假装发火：“去去去，先去洗手。”我和弟弟朝母亲做了个鬼脸，继续用手蘸糖吃，经常为了谁多蘸糖而打闹，厨房里其乐融融、温馨无比。

　　蒸好的栀粽，母亲凭一双瘦弱的手，用一条长长的线把它们割成非常均匀的一小块一小块，语重心长对我们说：“孩子，这是栀粽的独特之处，每一步都马虎不得，用刀切可没办法切得如此工整美观，我们做任何事都要认真用心对待。”我们顾不上听，拿起一块便直接塞进嘴里，突然紧锁眉头：“怎么是苦的？”母亲哈哈大笑：“栀粽本身是微苦的，如‘吃苦’一般，要蘸上白砂糖，才是甜润可口的。”说着便指了指那盘刚被我们浪费的白砂糖，转身去厨房端另一盘出来。母亲拿起一块栀粽蘸上糖让我们咬一口，弟弟惊呼：“蘸了糖的栀粽好香甜啊。”母亲乐呵呵说：“这就是先苦后甜啊，你们看这栀粽，有点微苦，但只要我们学会‘苦中作乐’，给它蘸点儿糖就着吃，立马就香甜可口了。孩子，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也会不可避免地发生不如意的事，只要你们乐观面对，给苦闷的生活适时加点儿糖，苦就会变成甜的。”母亲说罢便让我们多吃，说这是清积热、助消化的好东西。我和弟弟那时不太明白母亲话里的含义，只觉母亲所说的“苦中作乐”很神奇，蘸了糖的栀粽确实是人间美味。

　　后来外出读书工作，偶尔在市场上买到潮汕栀粽，都吃不出母亲做的味道。我知道我怀念的，不仅是栀粽的味道，更是融进栀粽里的母亲躬身持家的可亲身影，还有儿时那厨房里缓缓飘升的故乡味道。

　　一年一度的端午，总让我想起在灶边看母亲做栀粽的情景，母亲用心做着栀粽，我和弟弟在旁边调皮捣蛋，那样“鸡飞狗跳”又如此温馨。栀粽给予我的不仅是味蕾上的思念，也是一家人烟火味里的彼此守候，更是母亲深深浅浅的爱的光芒。想到这，我赶紧给母亲打去了电话：“妈，端午节我们回去和您一起做栀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