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学军
买了许久的袋装笋片,今日炒来吃了。味道虽不及鲜笋,但仿佛又回到了江南,与记忆中的味道仅差半分。
数年前,我与友人同游江南,正逢阳春三月,处处是鲜味。乌镇的春笋面热气袅袅,路边小馆笋片炒肉香气醇厚,腌笃鲜更是滋味绝美。这些都是我未尝过的佳肴,于是每日换着花样品尝。那鲜美的味道,至今难忘。每当置身相宜的环境,或许不经意间触碰到记忆,大脑中掌管味道记忆的神经区域便忽然“忆旧”,勾起一串串江南梦。
我常想,季节与食物有着怎样的关系呢?二者似乎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契约。我们对待食物的态度,其实是对四季更迭、自然法则的敬畏与尊重;食材以另一种方式提醒人们四季流转、光阴更迭。
春日食鲜需及时,这份季节的馈赠,时光短促,转瞬即逝。
春韭鲜嫩,春笋清甜,春桃娇艳,春茶甘醇,春花绚烂,共同谱写春日诗篇。一句“春风十里不如你”,便是献给春天最浪漫的情书。
烟花三月的美,说的是江南,而我的小城早春,此时仍是风乱吹、雪未消。花乱开吗?并不。
现在想要窥探春天的颜色十分困难。小城春来迟,万物蓄势待发,百花矜持地等待着。北国的早春爱开玩笑,昨日晴空万里,今晨推窗却又见薄雪覆于枯枝。朋友圈里江南友人晒出的玉兰已如瀑盛开,我窗台上的水仙却仍在装蒜。
我想自己也该有点耐心,都等这么久了,不争这一时。我可以先去看看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它的美率先为小城早春画卷添上一抹亮丽色彩,折一束带回家,带回大自然的清新淡雅。
倒是在集市有了惊喜发现——春韭。虽说一年四季都能吃到韭菜,但最鲜嫩可口的当属春韭,春韭、春笋、香椿都是春天最应季的鲜味。我们常吃的韭菜炒鸡蛋,做法简单又美味,《礼记》中早有类似食谱:“庶人春存韭……配以‘卵’。”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鸡蛋虾皮韭菜盒子,是远在异国的妹妹心中永远的乡味。
傍晚下班回家,邻居大娘敲门送来一把香椿:“送你尝尝鲜。”看到绛紫的嫩芽油光发亮,我迫不及待地焯水拌嫩豆腐,那滋味入口,美得差点落泪,思绪忽然回到求学时光。那时生活条件差,学校伙食也差,即便有单炒也买不起。幸好一位舍友家在本地,每半月都会从家里带回腌香椿芽,还大方地与我们分享。但那一大罐虽看着不少,也经不住我们四人吃,所以必须节省。每次从菜罐里夹出一小条,放在嘴里用力嚼,半天都不舍得咽下。那种咸香的滋味,至今难忘。
或许北国的春天都凝聚在这倔强的新芽里吧。手机忽然震动,老周发来照片:青团碧绿如初,背景烟雨朦胧。“等你来吃清明螺啊。”他说。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化了,枝头鼓胀的芽苞在暮色中闪着微光。
春日初临,万物拔节生长,许个心愿吧,不必是遥远宏大的梦想,只要切实、微小的期盼就好,比如尝一口“笋鲜”、看一眼“花艳”、抿一口茶之“淡”,还有心中念着的那个人,赶紧去见一面。对我而言,未来的日子里,开心最为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