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洁雄

　　粉笔灰在晨光中簌簌飘落时，我总忍不住望向教室后排那个空座位。自从月考成绩下滑，林小舟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终日趴在课桌上画各种机械齿轮。作业本里藏着潦草的字迹：“反正考不上重点高中，画图比解方程有趣多了。”

　　那日讲解《两小儿辩日》，我忽然把教案反扣在讲台上。“谁能用物理知识重现这场千年辩论？”此起彼伏的翻书声里，林小舟破天荒抬起了头。当他把太阳高度角测算图画满整个黑板时，粉笔灰落在他沾着机油的校服袖口，凝成细小的星子。

　　梅雨季的闷热催生了意外惊喜。台风过境后的清晨，教室后窗的梧桐枝杈间卡着只断线风筝。“现在成立临时救援组，物理好的算承重，化学好的分析材料老化程度。”我话音刚落，林小舟已经踩着桌椅探出窗外。他指挥同学用校服结成绳索时，眼里跳动着拆解机车零件时的亮光。

　　暮春的作文课上，我把全班的错题本收进纸箱。“今天我们用数学公式写诗。”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里，林小舟在本子上画满函数图像。他最终交来的句子让全班屏息：“抛物线是天空的伤口，坐标轴上开满铁锈色的花。”那天放学时，我看见他悄悄把揉皱的《重点高中升学指南》塞进了垃圾桶。

　　中考前夜的月光格外澄明。林小舟攥着自制机器人站在办公室门口，齿轮转动声惊醒了沉睡的吊兰。“老师，这是按您教的杠杆原理改装的。”金属掌心躺着一枚梧桐叶标本，叶脉间嵌着极小的一行刻字：“解题思路比标准答案更接近星星。”

　　三年后的校友分享会上，已成为青少年科创大赛评委的林小舟，带来当年救下的风筝残骸。“现在我知道，当年您让我们算的不仅是绳索承重，”他把缠绕铜丝的骨架举向阳光，“更是教会我们如何托住那些即将坠落的梦想。”

　　窗外又掠过一群白鸽，我摩挲着教案扉页里珍藏的金属梧桐叶。新一届学生正在走廊排练辩论赛，声浪透过玻璃震荡着墨水瓶里的蓝墨水——那是比任何标准答案都动人的涟漪。

　　（作者系揭西县南侨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