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天 摄

秋之禅

　　飞机抵达贵阳龙洞堡机场已经接近晚饭时间。听朋友们介绍，必须用一份酸汤鱼来感受贵阳。所以到贵阳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处最具贵阳特色的美食大快朵颐。

　　贵阳酸汤鱼，是贵州饮食文化中一颗酸辣生津的明珠。它以自然发酵的酸汤为灵魂基底，或由米汤、淘米水经时光酝酿出清冽酸香，或以新鲜番茄熬煮出浓醇果酸，绝非醋的直白，而是复杂、鲜爽、开胃的复合滋味。精选当地鲜活河鱼（如江团、鲤鱼），肉质细嫩，入酸汤中煮熟，最大程度保留了鱼肉的鲜美本味。出发前贵州朋友曾提醒我，感受贵阳不一般的风味，那点睛之笔就在于独特的黔式香料：几滴木姜子油注入标志性的、混着折耳根的野性芬芳。糟过的辣椒带来发酵后的醇厚辣意与层次，再佐以豆芽、豆腐、时令蔬菜等丰富配菜，然后在滚沸的酸汤中吸饱精华。一锅端上，红亮诱人的汤底翻滚，奇异香气扑鼻而来。入口先是鲜明、活泼的酸味直击味蕾，瞬间唤醒食欲，紧接着温润醇厚的辣与鱼肉的鲜甜在口中交织，汤本身很浓郁却爽口不腻，酸、辣、鲜、香层层递进，酣畅淋漓。它不仅是驱赶湿气的良方，更是贵阳人餐桌上热烈又充满山野灵气的味觉图腾，让人一口难忘，回味悠长。

　　在贵阳的巷弄里晃悠，鼻尖总会被一股奇妙的气息勾住，一种酸与辣在陶坛里缠绵发酵的味道，大概无处不在的酸才是读懂贵阳的最佳味觉密码，从早餐摊的酸汤米粉到宴席上的酸汤鱼。

　　贵阳人嗜酸，是群山与气候写就的生存哲学。湿润的气候更给发酵添了把力。年均17℃的气温和75%的湿度，让微生物在坛子里跳着优雅的圆舞曲。贵州人深谙此道：新米下来时留一碗米汤入坛，湿润的气候更给发酵添了把力；重阳节前必腌糟辣椒。这些顺应时令的智慧，让酸味食物成了刻在贵阳人基因里的生活仪式。

　　贵阳的酸，远不止一锅沸腾的酸汤鱼那般浓墨重彩。它是渗透于市井晨昏的生活底色：晨起在素米粉里来一把点睛的酸萝卜粒，街头巷尾的泡菜坛里酝酿出的家常爽脆令人惦记；深巷里飘来的酸汤火锅热气蒸腾，酸香裹挟着各种山珍河鲜翻滚，演绎着百变的酸辣协奏曲。这酸，是山野草木（木姜子）赋予的奇异辛香，是糟辣椒在坛中发酵出的醇厚底蕴，更是贵阳人用智慧与时间，将湿重气候化作舌尖上跳跃的生机与淋漓的酣畅。一个城市一种味道，贵阳的酸，是热烈直白的味觉宣言，亦是根植于土地、发酵于时光的生活哲学——在酸香缭绕间，我们或许品出的不仅是开胃生津的满足，更有这片山水孕育出的这份质朴、鲜活与韧性。行走贵阳，便是感受一场由酸味领衔的、充满山野灵气的味觉交响曲，它原本就是最本真、最诱人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