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裕

　　早上太阳还没醒来，我已漫步在小城的路上。街道有些空寂，没有了喧嚣，小城如大家闺秀般的乖巧。

　　出得小城西去，便是一片稻田。六月的初始，夏天正步履轻盈，这个时间段的天气最是喜人。稻田里的秧苗，嫩绿着身子，正在茁壮成长。没有风的早间，空气中弥漫着土地的淳朴气息，是亲切，是慰暖，还有，熟悉的味道。在乡村二十来年的成长岁月，土地上的一切，在唇齿间，在挥手间，在梦呓里，在眼神里，丝丝留念。黑土、草木、池塘，都曾是我儿时的乐园，阳光有多明朗，对土地的感念就有多深厚。如今，我在小城居住的时光已过二十多年，城市的繁荣虽说耳濡目染，但小城外广袤的稻田是我心念念，常常光顾的地方。

　　从马路的人行道下来，顺着地头踩实的小道，在田间漫步。坝埂上小树已枝繁叶茂了，小草也是满绿入眼。蹲下身来，闻闻草木的清新，却突然发现，一枚露珠在叶子的边缘悬挂着。许是这两天昼夜温差较大，水汽夜里凝结，才让我有了目睹露珠的机会。

　　清晨的露珠，圆滚滚的样子，有些可爱，有些内敛，有些含蓄。白天，炽热的阳光在大地上恣意，要剔除隐藏的水汽；夜晚，凛然的气温占据主角，还没归途的水汽便在半路上抱团取暖，凝练成晶莹的露珠，它们在叶子上稍作休憩。也许我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在晨光里。

　　小时候在乡村那些年，露珠常常打湿我的裤脚，它们都是在早上被我的鲁莽唤醒。淘气的我，去田间玩耍，太阳还没起床，我已在稻田上玩得疯狂。挖一把野菜，好给家里的鸡鸭鹅填饱肚子，割一把野草，让灶膛里的火苗更旺，饭菜更香。在稻田的水沟里捉捉小鱼，运气好的话，还能逮到一只大螃蟹呢。在我的搅动下，露珠的清修被打破，它与这个晨间作别，洒下一地的不舍。

　　那时，在稻田里玩耍的我没注意到，阳光从我的后背跳出来，一阵温暖的抚摸让我想起母亲慈爱的关怀。大地瞬间成为阳光的孩子，感受它的百般呵护，大地上的万物都在它的哺育里头，茁壮成长。当然，人也不例外。此时，露珠开始躁动，透着晨光，不停摇摆，亮闪闪，在叶子上不安分。一个踉跄，跳到大地的怀抱里，又可以踏实地睡个懒觉。太阳出来喜洋洋，这会儿，也是露珠最高兴的时光，它们如归巢的小鸟，欢欢喜喜从挂着躺着的地方，钻进泥土里，化作芬芳的滋养。

　　习惯了乡村生活，当然更习惯早上露珠的闪亮，它清清爽爽的模样像天地初开未蒙尘的世界，也像我们幼时不沾染尘世污浊的心灵。

　　在六月初的一个早晨，与一枚露珠不期而遇。已经多年没有触及和凝视过它的样子了，偶然时光里，也是一种幸福的临见。尘世美好，如露珠般凝华；晨光祥和，如露珠般恬淡。经历过与疫情的拉锯战，谁人能不觉得，只要岁月无恙，人生便倍觉有暖。

　　阳光如期而至，打乱了的思绪，那枚露珠在阳光的映照下，光灿灿的，美好的一天又将开始，这样的日子在生活里何其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