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明
“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我们赶紧走了,”旭高高举着牌子,指挥后边的人说,“跟上,跟上。”我笑称他为队长。我们的目标是在日落之前到达丹霞山的长老峰。峰顶一千多米,伫立在我们的视野之上。
这五月的太阳,圆滚滚的,火球似的,滚动在南中国的这片土地上,虽然时近下午六点钟,但阳光带来的热浪依然朝我们涌过来。我顿时汗淋淋的,朝着远处的长老峰望去,它的轮廓隐约可见,山棱尖尖,山高林密之处自不可言说。
终于登顶了!我们欢呼雀跃,像个小孩似的奔跑起来。彼时二十岁的我们,从韶城花一个多小时坐车跨越三十多公里路来到了仁化县丹霞山,时间仿佛都被我们抛掷脑后了。
帐篷是提前准备的,粗粮也是早就买好的。毕竟,今晚就要在这荒山度过一夜。一块平地,临时搭起了两个帐篷,我瞅着周围的环境,果然是五月份的丹霞山,远处,夕阳缓缓而沉,把一点余光洒在了山沟里,余晖的光斑折射回来,于是,我看到了残照里的树影朦胧、枝叶摇曳以及山草上相间的墨色和绿色。
走近了,我注意到长老峰上的一棵不老松,盘虬卧龙般的枝干向远处伸展,仿佛要伸手向苍天索要什么?索要什么呢?我的内心一颤,山上有千年松树,人间少有百岁人。我们能向这苍茫的天地,索取什么呢?
吃完便饭后,已经时近晚上八点了。荒山之上,彼时被安静裹挟了,周遭的一切,包括空气都分外的宁静,我的胸膛依然是火热的,但逼人的宁静气息,不由自主地向我扑过来。茂林深处,一阵阵的鸟鸣声喧哗地走来,在如此开阔的天宇里,更显得那般响亮,我依稀听到了两只鸟儿的吵嘴,它们在哄着酣然如梦的雏鸟吗?鸟儿也是有性灵的。
还有虫儿的呢喃,掩映在若隐若现的草丛里,夜的黑与万物的蠢蠢欲动在这方天宇,分外自由与天然。它们无需掩饰,把自己真诚的一面都显示给大自然了。
丹霞山,曾经的大型内陆盆地,受到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影响,随着地壳上升而逐渐受侵蚀,红色砂岩长期经受住风化剥离和流水侵蚀,经历了断层、分离、破裂、而后又风化、整合、沉积、抬升,几千万年的水陆变迁才形成了这680多座顶平、身陡、麓缓的红色砂砾岩石构成,以赤壁丹崖为特色的“丹霞地貌”。
而我有缘,此刻置身丹霞山深处,倾听着她在暗夜里的窃窃私语。她是孤独的,几千万年的岁月迁移,在自然岁月里枯守;她又有着一颗不安静的灵魂,在无尽的生命长河里,非要淌出一条江叫锦江,非要雕琢出一块石叫阳元石,江水绵延而柔长,阳元顶天且立地。一柔一刚,刚柔并济,就这样活在丹霞山的怀抱里。
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非人力所能够的。
黑墨水似的云层在翻滚,渐渐的,忽而飘散忽而聚拢,忽然,一阵阵鸡鸣声此起彼伏,打破了黑夜的禁锢,穿云乘风而来了。东方一轮太阳缓缓而起,阳光穿透云层,云海也涌动了。一团团云儿,白棉花似的,向我涌了过来,似乎要把我包围,山脚下一阵阵敲打木鱼的声音,“笃笃笃”也似乎踩着云朵向我涌来,我无法辨清声音的方向,却又那般清晰可闻。站立峰巅,千丝万缕的思绪彼时涌上我的心头,一丝讨厌与一丝不舍,一丝飘忽无踪,黏黏稠稠的。我把手伸向天空,我明明还站立在峰顶呀!
这一夜似乎是我生命中最普通的一夜了,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没有喧哗的画面、没有曲折回环,但它对我实在太重要了,它让我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浩大的丹霞山深处,撷取到生命的密码:真实而诗意。
而这真实,需要我用一生去坚守;这诗意,需要我穷尽一生去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