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淑彦
有擅相术者说我一生会遇到不少“贵人”。等到退休回想走过的路,确实遇到为我指点迷津的贵人。或者在人生的转折上引进通途;或者在学术迷惘时指明方向;或者在碰到尴尬时为之化解。试举一例。
1988年我被博物馆派往广州读书,期间郑衡先生带往留花庵拜访诗人、书法家莫仲予先生。留花庵一室缥缃,书香醉人。莫公伟岸,长长的眉毛像国画的春山,双眼炯炯有神透着儒雅清气,像溥心畲笔下的人物,春云蔼蔼,风怀可亲。我当时迷恋书法,拿了几件临钟元常宋徽宗请莫公批评。他看后微微点头,欲言又止。我又拿出几件临《乙瑛》《史晨》的汉隶,莫公说可全力以赴学隶书。夸我写隶书的笔性好。又讲从秦到汉到清隶书都有发展,到现在仍有空间。嘱我选一个喜欢的汉碑,临写到能背临奠定瓷实基础,再临其他风格的隶书。我相信莫公的博识和眼力,自此即专心写隶书。30多年了,当日的后生现在“鬓已星星也”。此后研习汉隶数十年略有心得,前辈引导之功铭记于心。
曾听宿儒说作文在于三多:多读多写多改。我一直视为金科玉律。花甲之后葵倾之情略减,“冠剑丁年成故事”,前辈授业解惑传道未敢忘记,感恩之情倍增,写了一些缅怀文章,这些前辈多数是我高攀的贵人。如龚定公所说:“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如今我也鬓丝禅榻了,有时想请教博雅宿儒解惑更加怀念贵人。“春风一室象贤居,无职无官食有鱼。喜与老妻同看月,煮茶刷字读闲书。”拙诗《闲居六首》之四这样也很好。
经略贤弟有敬老感恩美德,说与我结师生缘30年,拟选编拙文成书,将值得眷恋感情珍藏于书中。本书选40多篇缅怀文章,绿树婆娑的幸遇,春风荡漾的岁月,絮絮叨叨的记忆:留花庵指点迷津,犁春居解惑传道,百木园旧时月色,酌琴斋古拙书画,孙少楼宗族情怀,蔡缶庵奖掖后辈,饶选堂春风风人,吴素斋逢人说项……以《握手衣香》作书名很好。这些对我慷慨教诲的前辈,写得太淡或太浓,都出自我对他们的追思,只怪我笔底的功夫不够老到。前辈儒雅醉人像春雨润物像秋日暖阳,我年龄越大越能体会他们的襟怀俶傥,像钱松喦笔下的六朝古松翠绿不老令人肃然起敬难以忘怀。
除了这些可敬的前辈,几位年齿相仿而已经离开尘世的文友,平时在一起闲话纸上风月和家常油盐,这样诚挚平淡的友情也值得怀恋,选了写余生罗佩衡彭妙艳等几篇幽幽散散浓浓淡淡的记忆。
下卷选几篇与揭阳人文风俗有关的短文,几篇近年的自序。说是知我没有玩岁惕日虚掷光阴,手中的笔仍有春草绿叶和窗下竹影化成写意山水,没有崇山峻岭也有沈石田“草木自苍然”的秋山。
我请了年龄相亚又是三四十年的老朋友黄挺和林伦伦两兄来为本书增色,一人赐题书名以添门面光彩,一人撰写序文以壮胆压卷。流年似水,我们也都不年轻了,好在各人的自留田仍油油绿绿,浓淡润渴白,老砚墨华或能荡涤尘俗,一楼明月半窗缥缃依旧,这是令人高兴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