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言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拿手的菜肴屈指可数。做汤圆、蹄花汤才是她的拿手好戏,因为做法简单。当然也有让我难以忘怀的,就是那道吃完便让人一身是汗、嘴唇鲜红、还呼哧呼哧吐舌的鲜椒鸡。每当我想起这道菜,口水便不自觉地涌上心头,那味道仿佛还在舌尖上回荡。
母亲不是不善做菜,或许是没有时间,从我有记忆起,她和父亲就起早贪黑,很少见到他们的人影。我不是被寄在奶奶家,就是被寄在叔伯家,或者是由放假归来的姐姐们带着。
再后来我念书了,母亲和父亲就不再长久地离开,而是陪在我身边,但依旧很忙,平时三餐都很简单,只有在仲夏或者隆冬不得不休息时,母亲才会利用休息时间给一家子做上一样硬菜,夏天就做嫩绿鲜辣椒烧鸡。
母亲会先烧一大锅水,放一灶木柴。这时母亲便会钻到鸡舍里,挑一只肥美的公鸡,追撵一番,看准时机便下手。不一会儿,就看见母亲拎着一只肥硕的公鸡出来,然后用结实的干草捆住双脚双翅,用大背篓盖在院坝里。
此时水烧开了。母亲眼疾手快地往鸡脖子上来一刀,然后绕着屋子走一圈,待到血放尽。母亲便拿一只木桶盛满刚烧好的开水,将整只鸡放进去翻来覆去地烫。母亲被冒出的热气熏得受不了,左手换右手,右手再换左手,我问母亲为何不直接扔里面?母亲却说:“做任何事情都得踏实,偷不得懒……”
母亲拔鸡毛的时候,会让我去地里摘辣椒,辣椒不能颜色太深的,太深的就长老了。我次次兴高采烈地去,回来已摘满一小筐香辣的绿长条。而母亲已经拔完鸡毛,还挑了最漂亮的羽毛留着给我做鸡毛毽子。
接着母亲会先取出鸡的内脏,然后切块,清洗。我则负责烧一大锅开水,母亲又将绿色尖椒切成丝。水沸腾了,直冒热气,母亲将生姜和切好的鸡肉放进去焯水,捞出沥水,洗锅,一气呵成。灶里的火苗也在不断跳动,热力十足,顷刻间,锅底就飘出了热气,母亲用手掌在半空试探,立马就往锅里倒油。不一会儿,油熟的香味飘入鼻孔,母亲贴着锅面倒入辣椒丝,防止油溅上来烫伤人。辣椒一下去,满屋子都是辣气,呛得我弃灶而逃,等我回来时母亲已经添了木柴,下了鸡肉和辅料,守在灶旁不断翻炒。待到鸡肉表面金黄,母亲会接一碗水倒入,盖上盖子焖一会儿,等打开锅盖的时候,香气不断地串进鼻孔,我恨不得马上就来一块。辣椒的香、鸡肉的香、柴火的香,都恰到好处地融在了一起……
后来我在天然气灶上也尝试过几回,虽然做法和色泽与母亲做的有七八分相似,但总也做不出那样的味道。我后来明白了,在那样清贫的岁月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母亲,硬是从休息时间里分出一块来,满足我这小馋猫。
那份鲜椒鸡里,和着辛勤的汗水,放入不眠时光作调料,用脚踏实地作余味,还有母亲从来不曾表达的爱。如今,我可以在餐馆里见到各式各样的菜肴,可菜单里却唯独没有母亲的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