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静

　　有时候仇恨就像一粒微小的仙人球种子，落地、生根、发芽，直到最后，浑身布满刺……

　　第一次接触小区门卫张大爷，是在一个放学的黄昏，斜阳和长风一遍遍地徜徉，我和三五伙伴像一群追风的猫，奔跑，撒欢，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小区的那块空地成了我们的“百草园”。我们会把那里的砖头埋在地下，然后玩“扫地雷”，我们会在那里点火，然后搞篝火晚会。不大一会儿，好好的一块空地，就满目疮痍，除了那株仙人掌。

　　门卫张大爷一瘸一拐地来了，说这块空地以后不许进，如果你们再这么疯下去，就告诉家长。看到怒目圆睁的血丝眼，我对他恨之入骨。就像那块空地上的仙人掌结了种子，很小，但是，很快就发芽了。我悻悻地想：告诉家长算什么本事，哼！不过就是个会捡破烂的门卫。

　　我开始处处与他作对。他捡垃圾桶里的破烂卖钱的时候，我故意将破烂撕烂，故意把硬纸壳子扔得周围到处都是。然后躲在一旁看他皱着眉，一手扶着腰，一手捡起来，然后一摞一摞分类整理好，再用树枝般干枯的手反复下压，最后用粗大的麻绳捆绑起来，放在小三轮车上，像蜗牛一样，慢慢消失在拐角处。

　　迫于考试临近，作业日益繁重，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只关注学习，忽略了小区的风景。忽然有一天，母亲告诉我，小区那块空地的花开了，真美，真香！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母亲的话，那可是一块废旧的空地呀！好奇心驱使我快速下楼来到“百草园”。果然，一切正如母亲所说，“百草园”成了“百花园”。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绝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各色的花，在微风中摇曳，有的藏在浓密的嫩叶中，含苞待放；有的擎着小伞，使劲吐着香；还有的在忙着和风舞蹈。一时间，我竟忘了自己。看着小区里来往的人在开心地合影、拍照，夸赞张大爷的时候，我的心里掠过一丝自责和惭愧。

　　回家的路上，我低着头，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藏在门卫室玻璃后面的张大爷。“姑娘，能原谅我吗？”我吃惊地抬起头，看到张大爷已经走出来，他的脸上满是暖暖的笑意，柔软的目光淹没了我所有的话语。“其实啊，大爷心里也过意不去，对你们说话太难听，但是也要感谢你们的硬纸壳子，我卖了之后，买了花种子……”后面说了什么已经模糊，都被风捎走了，可是，那些字句悉数落进我的心底，唤醒着太多复杂的感受。

　　回到家，透过自家窗台向那个“百花园”望去，繁花似锦。而那株突兀的仙人掌，早已湮没在繁花中，了无踪影。望着窗外，我在心里轻轻地问了一句：“大爷，您能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