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时间舞蹈》

郭小薇 著

中国书籍出版社

2024年12月

　　□李元胜

　　3月份的时候，我曾应一位书友的要求，签了两本带上款的书，上款就是郭小薇。于是，分处于广东和重庆的两位陌生人就成了网友。

　　我的网友挺多，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陌生书友，他们是读过或买过我的书或参加读书活动加上的。大家都忙，很少聊天，但能在朋友圈刷到他们正在读的书，从而知道其他人的读书状态。

　　两个月之后，我先后去了江苏的淮安、南京，参加了两个诗歌活动，回到重庆，重读在淮安参观水上立交工程时的笔记，很有感触，于是写了《写在水上立交》：仿佛是虚拟的，运河在田野的上方流着/支撑着它的，是即将崩塌的时间……

　　写完后，之前的忙碌由此全部卸下，身边一片寂静，只有树丛里的昆虫在轰鸣。然而，这样的寂静未能持续，电话声起，一位朋友抱怨我不看微信，让我赶紧去看，大家都在等着我的回复。

　　于是，重新忙碌起来，这次忙的是手指，在屏幕上一阵乱捅，其中不时插入我的语音转汉字的输入。很快，我就回复了几十条微信和手机短信。松了口气，正准备放下手机去沏茶，喝完就该洗漱上床啦。手机嘀嘀一响，是郭小薇发来的一组诗歌，原来，这位广东的书友还写诗呀。

　　我好奇地点开，阅读起来。

　　倾斜四十五度

　　向上倾斜四十五度

　　你获得的世界会更轻一些

　　江水默默流向远方

　　直到把未说出口的部分交给云朵

　　有时，你还会透过一双眼睛

　　看到萤火和流星争相许愿

　　倾斜的人间，多半繁花似锦

　　异木棉叶子的缝隙尽是夜色的低语

　　越来越接近一部电影的序曲

　　四十五度，刚好闭上眼睛想象春风

　　读到这一首，我确认这是位有自己的造句方式的诗人，略有惊喜。每天我都会收到诗人们发来的作品，没有读过的，我一定会读。读到第三首，如果还没有惊喜，我会放弃，一两年内也不会再读他的作品。

　　每年大概会收到近千份诗歌作品，有文件，也有链接。多数只是顺便发给我，不需要回复，他们是群发给朋友圈的所有人的。也有一些是专门发来的，希望在我的公众号无限事发表。我的公众号创办已有7年，初衷是个人及朋友的小范围阅读，慢慢引起越来越多同行关注。我一半得意洋洋，一半骑虎难下，只好坚持了下来。

　　无限事公众号的招牌栏目是“诗人最满意的十首诗”，有几位新人甚至通过这个栏目被期刊看中约稿，从而获得了更多的读者。我习惯性地认为，这位名叫郭小薇的新人是想为这个栏目供稿，但是数了一下诗歌的首数，又有点奇怪——只有5首。问她，才知道她只是给我看看的，于是鼓励了几句，让她为“十首诗”好好选诗。

　　6月，郭小薇的组诗《把未说出口的部分交给云朵》在无限事公众号刊出，年底，还入选了此公众号的年度十强新人。在我心里，这样的新人，已经不只是书友，而是很有潜力的同行了。

　　一年后，又是3月，郭小薇发来了即将出版的诗集，给了我集中阅读她的诗作的机会。这个春天，我一如既往地迫不及待地往山上跑，在大娄山脉和武陵山脉观赏早春蝴蝶和野花。就是这样的晚上，睡觉前读她的诗，感觉很应景。郭小薇的诗，适合春风四起时读。

　　前面我引用她的诗中，倾斜四十五度，既是诗名，也是她诗歌写作的角度，她用这个角度从日常生活中获得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因为充满奇迹而显得更轻更迷人。

　　倾斜四十五度，可以向下倾斜，也可以向上倾斜，前者俯视众生，后者仰望万物。郭小薇大概属于后者吧，因为她喜欢把记忆交给星星，喜欢让云朵代替她抵达远方。比如她在一首诗的结尾写道：“在人间，我们碰触到词语温度不一/夜色递过来的风景偶有小雨/我们一边走，一边/钟情于那些轻如翎羽的奇点。”纵然现实无法与童话世界相提并论，但是这些轻盈的、神秘的，没有具体形状的快乐构成了郭小薇独特的视角，让她在星空矮牵牛中穿越，在自己的春天里发芽。仰望万物，郭小薇获得了嵌满星辰的时光。

　　收成

　　穿过清晨课堂的朗读声

　　我看见，你们正与东坡先生

　　在西湖边筑起苏堤

　　郭小薇是一位教育工作者，依循她的法则，校园经验也和其他的日常经验一样，呈现出全新的景观。

　　每个写作者，都会有意无意地试图形成自己的写作法则，它决定了文本的风格、倾向和温度。多数人的尝试最后归于失败，因为他早就困于前人或更优秀同行的写作法则里，有时终身无法挣脱。

　　写作法则还可以进一步拆分为总法则和具体法则。有时，流派使用同一个总法则，而成员各有具体法则。有时，追随者们使用开拓者的总法则，各自发明自己的具体法则。所以，我能理解一个写作者放弃总法则的创造，但他必须有自己的具体法则。

　　读三首诗后不再读的同行，基本没能发明出自己的写作法则，他们的写作，是其他人写作的回声甚至法则被误解或消解后产生的噪声。

　　郭小薇这部诗集的总法则似曾相识，具体法则却有明显的个人标签，回想起来，这正是去年春天我初读她的诗歌时的惊喜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