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春阳光的照耀下，那些历经一冬沉淀的野菜，纷纷从泥土中探出鲜嫩诱人的绿叶，把原野装点得如锦似绣。与此同时，那扑鼻的清芬，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不住地撩拨着人们的嗅觉神经，其中，最让人难以忘怀、萦绕在记忆深处和心田之中的，便是蒌蒿那馥郁的香气。

　　蒌蒿，又被称作芦蒿、藜蒿、水蒿、柳蒿、雷蒿等，是一种丛生在湖泽江畔的野生菊科植物。它的古名叫蘩，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曾这样描绘：“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在那个遥远的时代，蒌蒿就已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见证着岁月的流转。

　　作为春蔬中的佼佼者，蒌蒿的叶片碧绿细长，带着一种工笔画般的细腻之美。它的嫩茎白里泛青、青中透红，仅有豆芽般粗细，滋味堪称一绝。它的香气虽不如芫荽那般浓烈张扬，却比荠菜更为馥郁悠长。正因如此，早在古代，蒌蒿就成为了人们餐桌上的佳肴，北魏的《齐民要术》以及明代的《本草纲目》中，都有关于它的记载，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蒌蒿在饮食文化中的悠久历史。

　　人们在形容蒌蒿时，用得最多的词便是“清香”，这独特的香气与它的生长环境紧密相连。蒌蒿的生长离不开水的润泽，是春水与泥土共同赋予了它这种别具一格的气息。那是一种融合了青嫩、清脆与清新的原野之香，是来自大自然最纯粹的鲜美馈赠。

　　蒌蒿的吃法丰富多样。在楚辞《大招》中就有“吴酸蒌蒿，不沿薄中”的记载，讲的是吴地人用蒌蒿腌制成酸菜，用于招魂敬神。直至今日，腌蒌蒿仍是金陵的传统美食。清朝的童岳荐在《调鼎集》里，则记录了凉拌蒌蒿的做法：“拌蒌蒿，滚水焯，加酱油，麻油拌。”简单的步骤，却能保留蒌蒿的原汁原味。

　　蒌蒿单独清炒，最能凸显其蕴含泥土气息的清香，以及浸染微寒春水后的脆嫩口感。尤其是在享用了肥腻的食物之后，来上一盘清炒蒌蒿，清爽的滋味瞬间在口中散开，堪称是味觉上最美妙的平衡。当然，蒌蒿还能与其他食材搭配，像咸肉、虾仁、辣椒等，都能与之碰撞出美味的火花，炒出一道道清香可口的菜肴。而将蒌蒿与臭干子别出心裁地同炒，更是成就了一道家喻户晓的风味名菜。

　　我初次领略这道菜的美妙，是在10多年前到南京出差的时候。当时，客户带我去了一家饭馆用餐。席间，一道菜映入眼帘，洁白如雪的瓷盘映衬着翠绿的蔬菜，搭配上灰黑色、宛如晕染开的飞动草书般的臭干子，再点缀上几丝红椒，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用筷子轻轻夹起一筷，一股来自山野田园的独特馨香扑面而来。放入口中咀嚼，蒌蒿纤细却又饱满多汁，口感似芦笋般鲜嫩，又如水芹梗般生脆，令人陶醉。最特别的是，它那独有的清芬，能让人瞬间平心静气，充满江南韵味。

　　据介绍，蒌蒿分为水生和陆生两种，它们外形相似，但水生蒌蒿的气味更为香浓，质地也更加脆嫩。制作这道美食时，先把这上天赐予的佳蔬掐成寸段，用清水浸泡去除涩味，再用盐稍微腌制一会儿。接着，热锅倒入辣油，将蒌蒿倒入锅中略微煸炒，去除多余水分，再加入本地特有的硬质臭干子丝，在锅中快速翻炒几下，即可装盘上桌。

　　坐在餐桌前，细细咀嚼着长于春野水湄的蔬菜，偶尔再回味一下古人那些清丽动人的诗句，心中便萦绕起一种古典的情愫。

　　钟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