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惜君

　　林默站在社区矫正中心的门口，手里攥着报到通知书。阳光刺得他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这个动作却让路过的行人纷纷避让。

　　他苦笑了一下。

　　是啊，谁会不害怕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人呢？

　　推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前台的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林默知道，自己左眼下方那道疤总是让人不适。

　　“你是林默吧？”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他转头，看见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性站在走廊边，“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陈雨晴。”

　　咨询室的布置很温馨，浅绿色的窗帘，米白色的沙发，茶几上摆着一盆绿萝。林默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最近睡得好吗？”陈雨晴递给他一杯温水。

　　“还行。”林默接过水杯，目光落在水面上。他其实已经连续一周失眠了。酒驾，致人受伤，服刑一年半。每次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那个雨夜，想起刺耳的刹车声，想起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时，他刚大学毕业，找到一份工作，因为高兴，与朋友们举杯庆祝……

　　“听说你在监狱里学了园艺？”

　　“嗯。”提到这个，林默的眼神亮了一下，“我在里面负责照顾花房。”

　　“正好，我们社区有个‘心灵花园’项目，需要志愿者照顾社区花园，你有兴趣吗？”

　　林默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有多久没有碰过泥土了？那些在监狱花房里度过的时光，是他最平静的回忆。

　　第二天一早，林默来到了社区花园。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一株月季的叶子。

　　“这株月季生病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默回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印有“志愿者”字样的T恤。

　　“是白粉病。”林默仔细查看叶片上的白色粉末，“需要喷药，还要注意通风。”

　　“你懂园艺？”女孩眼睛一亮，“我是小楠，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这花园一直缺个内行的人照顾，你要不要来帮忙？”

　　林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林默每天都会来花园。他修剪枝叶，调配肥料，细心照料每一株植物。渐渐地，花园里的花开得越来越盛，来散步的居民也多了起来。

　　一个周末的下午，林默正在给一株金银花搭支架，突然听见一声尖叫——他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小男孩正站在池塘边，他的纸飞机挂在树枝上，他脚踩在一块石头上，踮着脚尖，伸手想要去够纸飞机。

　　“小心！”林默扔下工具冲了过去。就在小男孩即将失去平衡的瞬间，他一把将他抱了下来。

　　这时，小男孩的母亲赶过来，连连道谢。林默愣住了，这是他出狱后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谢谢”。

　　那天晚上，林默躺在租住的小屋里，望着天花板。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雨夜了。

　　花园里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转眼间，林默的社区矫正期就要结束了。这一天，他站在花园里，看着自己亲手种下的向日葵在阳光下绽放。

　　“要走了？”小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嗯。”林默点点头，“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小楠笑着说，“你知道吗？现在社区居民都说，这是全市最美的社区花园。”

　　林默看着花园里嬉戏的小孩，散步的老人，还有那些在花丛中拍照的年轻人。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也像这些花儿一样，重新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