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娜
三月的剪,剪轻风还留着冬的料峭,春风却大把大把的姹紫嫣红播撒在田野,期盼已久的梨花,素衣清颜,带着唐风宋韵的沉香,破春而来。
“云落狗仔凹的梨花开了,听说开得很热闹!去么?”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古时候,每逢梨花盛开时节,人们喜欢在花荫下把盏欢聚,雅称“洗妆”。于是,效仿古人的风雅,挽一袭和风,欣欣然驱车前往。
远山如黛,天湛蓝,花洁白,山高低,树错落……清风徐来,飞雪凝香。
行走,在盎然的春意里,盛开的梨花铺天盖地,如雾霭轻烟,犹如一幅朦胧的写意丹青。在缤纷的花瓣中,透明雪白而充满神一样的光芒,黄色的花蕊,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羞答答,美妙动人。嘤嘤嗡嗡的蜜蜂,这朵上停一停,那朵上嗅一嗅,时而飞起时而落下,惹得花蕊颤颤、花粉屑屑。或疏,或密,或浓,或淡,晶莹剔透不染一点儿凡尘。
梨花的气场,是仪态淡然的曲水流觞。
漫步于梨花树下,微风摇曳,树叶哗哗作响,花瓣纷纷落地,铺得银片满地,煞是好看。淡淡的幽香沁人心骨,仿佛靠近她,都是一种亵渎。突然,手指莫名地轻颤了一下,抬头,一瓣梨花飘坠枝头,心底的某一处跟这里的花儿一样变得柔软。夕阳下看花,最有神韵。一抹闲云浅挂,如同出浴的女子。这个时候,花最美,也最妥帖。
夕夕穿了一身淡蓝色汉服,伫立梨树下,很是飘逸。几个年轻女孩为了拍照,攀到树上摇动枝条,梨花纷纷落下。
“给你买把花锄吧!”我笑她。
“我可不是林妹妹,没那么多愁善感。”
夕夕仰着头,闭着眼,用力地嗅着梨花的清香,被风吹落的梨花飘落着,定格为我记忆中最美的画面。
儿时的故园里,也曾有这样的梨花。
一到春天,繁花满枝。天真的我总是站在梨树下数梨花,数着数着,满眼都是梨花,怎么也数不清了。
“不着急,慢慢数,等结了梨再数数……”祖母笑着说。
花开的日子,我捧着一本《三字经》坐在梨树下,祖母就坐在我的身旁,一字一句地教我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阳光透过花叶间的缝隙洒在书上,洒在了祖母满是皱纹的粗糙的手上。多年后,我的脑海中常常浮起那一幕,那种岁月静好的别样情致。
梨花铺地,落英缤纷,花期过后,枝叶间随风轻摇着许多小小的梨子,一枚一枚,悄悄潜藏在绿叶深处。
秋天一到,大自然更是慷慨,梨树结了果子,调皮的孩子偷偷溜进后院,光着脚丫,爬上树干偷摘几个,不会爬树的就拿土块,瓦片瞄准了往下砸,地上,落满了簇簇青叶和樱桃般大小的梨子。其实这时候的果子都是酸涩的,还不能吃,可是小孩子就是这样,好奇加捣乱地一通破坏,自然是少不了挨父母一顿责骂,但梨子的诱惑还是让孩子们一次又一次的乐此不疲。
鸟梨熟了,摘了满满一筐。祖母便在院子里支起口大锅,将新鲜的鸟梨洗干净,入锅水煮,不久,梨香就抑制不住从锅中溢出。煮好了的鸟梨放在甘草糖水中浸泡,本来味如嚼蜡的滋味,一下子变得酸酸甜甜。刚醒过来的捣蛋鬼们一哄而上,惺忪着眼睛想偷吃鸟梨。祖母打掉我们伸出去的小手:“还得放几天才好吃!”。味蕾的诱惑多么强大,吵闹的孩子见到祖母瞬间安静,天天追问鸟梨能吃不?
又是一年梨花开,在光与影的交错里,日子依旧水般流逝。
初春的雨,淅淅沥沥。山坡的梨花海洋,裹在如烟如雾般纤柔的雨网里,构成了一道唯美曼妙的梨花春雨图。
雨水滴在花瓣上,像碎玉从空中撒落。“梨花一枝春带雨”,瘦弱洁白的梨花总让人心生爱怜,梨花与绿叶静静映衬,相互依偎,格外动人。一种特别的感觉包裹了我,一些碎片的文字落在了心海,不知为什么,却无法具体说出来。
梨花春雨染醉春风,在如雪如玉的梨园中,感慨万千。自古以来,文人多情,梨花也被赋予多情的韵味。大诗人元稹:“雨湿轻尘隔院香,玉人初着白衣裳。”浅怜意哀,孤凤悲吟,写尽了梨花的柔美与脱俗,扣人心扉,动人肺腑。白居易在《长恨歌》里吟咏:“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诗人巧妙地将梨花融入李隆基与杨贵妃的悲怜情歌之中。一代旷世的君王,也没有能力保护一个弱女子,其命运如同梨花,凋落成泥,让后人深感花期短暂。东坡从花开看到花落,“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处几晴明”,想必每个善感的人看到这里也会惹上淡淡的清愁,生出烟一样的惆怅。李重元《忆王孙·春词》词曰:“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读之遐想,顿觉欣然。
其实,人生有时候并不需要繁花似锦,只要能像这纯白的梨花一样,追求真善美,不正是人生最高的境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