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经
每每到了台风来临前后,总是会想起童年居住在老屋的时光。
第一次见到老屋,是在举家由江西迁回广东之时。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瓦房,典型的客家下山虎,坐落在一片荔枝树当中。中间是客厅两边左右各有一间卧房和厨房。外墙是刷上的白灰,由于雨水冲刷,有些脱落,有些缀满青苔。一副脱漆的木门,一开一关会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犹如垂垂老矣的老人,门牙脱落,口齿不清,咿咿呀呀地作响,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还会记起这声音。
今年第5号台风“杜苏芮”来临之前,我又想起危危老矣的老屋。依照往年规律,荔枝、龙眼收获过后,台风就接踵而至。果不其然,接连三个风球出现,这方唱罢,那方登台。本以为台风来了,应该会带来大量的雨水。能够浇浇这暑气,摁住这大地的火气。盼望是盼望雨水,可每到台风将至,担心房子会被掀翻,就会搬走。
又听着母亲在耳边絮絮叨叨着,住在老井旁的那对九十多岁的老人家,下午又搬到他们儿子那里去住了,这两个老人家成为老瓦房留守者,他们住惯了不想离开。他们还说,盛夏,暑气与老房子没有关系,即使步入三伏天,历经了初伏,进入中伏,室内天气一天比一天闷热,都没有关系。
对老屋印象最深刻,就是房顶的两个天窗,月朗星稀的夜晚,透过它们可以清晰地瞧见头顶的一片天空。而白天最先迎接黎明到来的也是它们。童年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午后时分,对着天窗投下来的两根光柱发呆。看里面的粉尘缭绕,尘土飞扬。仿佛在这里面也有着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有着尘世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依稀记得门外天井有一口老井。那个年代,水质尚未污染。至今犹记得那水质是何其清冽,入口甘甜。尤其是在夏日,在外面野完,全身燥热,一口井水入喉,瞬间清爽,仿佛周遭的暑气也被降低了几分。而到了傍晚时分,在井旁冲凉。水泼上身的那一刻,凉意沁人,寒颤不断。
而另一难以忘却的物事,莫过于屋内的各种小动物。蛇虫鼠蚁,一样不少。每至深夜总会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在黑暗中传来,那必定是老鼠出来觅食。母亲总会在此刻说那是四脚贼,至于为啥称之为四脚贼,至今我也没能搞懂,会否是民间的一种禁忌称谓。
由于四周遍种荔枝树,室内阴凉潮湿,好处就是冬暖夏凉。即使是在夏日,每至黎明时分,也是要盖一张薄毯。而蜈蚣最喜这种环境,特别是在夏日,常有一指宽大的蜈蚣,爬行室内。尾针如钩,且毒性猛烈。儿时手背曾被蛰过一次,肿如萝卜,疼痒难耐。至今忆起,仍心有余悸。而蜈蚣虽毒,如抓住后在煤油中浸泡,却又对治烫伤烧伤有奇效。世间万物,有时候真是奇妙莫测。
而蛇也是屋内屋外的常客,一般在墙外的草丛中,假如撞见,大多数时间是不予理会的,可有时候它会游进室内,盘踞于屋顶的椽木之上。有一次从屋顶掉下来,被父亲徒手抓起,以至于有时候常常讶异于父亲缘何会各种各样的技能。这大抵就是一个父亲在孩子心目中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伟岸形象吧。
这老屋伴着自己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在我青年离家住校寄宿之后,它却时时刻刻存于心中,留于梦里。老屋终于犹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走到终点。它被推倒了,在原址上重新修葺了一座水泥平房。老屋消失了。我对老屋的印象越来越疏离,越来越遥远了。但老屋的生活片段却越来越清晰了。
很多时候,在某些地方经过,鼻端闻到那微微带着发霉的味道,就会在不经意间触动那根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心弦,就会猛然记起那间老屋。此刻,无论老屋在与不在,它都格外清晰。离家的时候,想家了,就会想起老屋,想起那种味道,它已经伴随着我一生。许多年以后,才明白原来那种味道的记忆就是故乡的记忆,就是故乡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