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淑彦
在中山大学读博士的陈哲几位青年才俊来访,问是否认识曾在中大任教的邑贤王名元教授,使我想起那幽幽散散的往事。
1988年广东省文化厅发现文物鉴定人才青黄不接,决定办班培养。委托广州师院开设“文物鉴定大专班”,学习时间2年,学员50人左右,三分之一来自广东省博物馆和广州市各博物馆,三分之二来自全省各县博物馆,每县一人。老师多数由当时的省文化厅从各地聘请。我有幸赴穗学习。开学那天还来了一位年龄50岁左右的同学,姓王,是广州师院图书馆文献部负责人,原籍揭阳,安排与我同桌。同学们都称他“王兄”。王兄想多学些知识,校方同意他随班学习,但本职工作照常做。那时我正迷恋目录学,想多读一些古籍,便毛遂自荐周日到图书馆帮忙。王兄在校内居住,周日午餐我常到其住处蹭饭。
我当时刚出版《揭阳书目叙录》,其中著录霖磐籍王名元教授《先秦货币史》《传记学》二书,《传记学》因未寓目语焉不详,作者也知之不多。王兄是霖磐人,某日我问他是否认识“王教授”?他微微一笑:“是家父。”真是意外之喜。
王教授住羊城长子家。周日,教授来次子王兄家。王教授80多岁了,两鬓花白,一脸风霜,身体魁梧,腿脚不太麻利,但头脑清醒。历经风风雨雨的他,胸襟很宁静,岁月的沧桑酿造他对世态的豁达,是一位谦厚的老文人。我送《揭阳书目叙录》请他斧正。他带来《传记学》复印本,我于是有缘通读,对传记的多种写法有所了解,日后撰写人物传记得到很大的启发。王教授浏览《揭阳书目叙录》,看到书中著录姚梓芳的《秋园文钞》,回忆起故乡一些陈年往事。说秋园老人曾在一首诗中提到他,是题同乡王建竹的书《痕》,诗倒忘记了。他拿起工夫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话到故乡意惘然”,眼睛显得惆怅和深情。他说很多认识的同龄人都去世了,“儿童相见不相识”,村头大榕树的绿叶常常在梦中出现,“梦因榕树绿”,故乡成为心中忘不掉的梦。“旧事老年多记忆,故园归梦正悠扬。”
1989年底我毕业回家,与王兄通信时仍不时问候王教授的起居。当时各地都在编写县志,我觉得《传记学》对修志人员有帮助,遂在《揭阳文史》上撰文详谈这本书,介绍传记的意义、应具备的态度和各种写法技巧,也算为修志出点绵力。刊出后一些编写志书的人觉得有启发,我把杂志寄呈王教授,王兄来函说教授很高兴并嘱日后多寄一些《揭阳文史》,显然他仍关心故乡榕树的绿叶。
几年后从羊城传来噩耗:王教授谢世,年90.我怅然良久。王教授的经历不复杂:读书与教书,一辈子与文字打交道。在揭阳真理中学毕业后就读于武汉大学,后历任广东法科学院、福建省师范学院、福建省立福州中学、江西省工业专科学校、广东省立文理学院、中山大学等校的讲师、教授。1947年中山大学出版了专业性很强的《先秦货币史》,是他在广东省立文理学院和中山大学教授生徒时的教材整编成书,颇有发前贤所未发观点。《传记学》1948年6月由中山大学出版,是作者在省立文理学院和中大任课时的讲稿,专门研究传记的意义、种类和写法。浙江师范俞樟华教授说这本书“概述了西方和中国传记文学的沿革发展的历史,介绍了传记的种类,分析研究了写作传记的必备条件和各类人物传记的写作方法,同时还研究了传记与史学、文学、生理学、心理学等学科的关系,这是现代第一部传记理论著作,值得很好重视”。
近年我才看到1947年秋园老人为《痕》的二首题诗,其中有句:“纸上拂拂有奇气,试较二王孰后先。”我在《揭阳近代艺林百唱》中有写《王名元教授》的诗:回味青灯五十年,一篇传记说因缘。
生平事业有专著,话到故乡意惘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