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里是个地名(即今苏州市甪直镇)。古镇地方不大,却是一派小桥流水,枕河人家的水乡风情。作为曾经的吴中大镇,甪直古称“六直”,意为由此可以通向6个地方。经济的繁荣,使得当时有诸多文人墨客隐居于此。其中,不得不提陆龟蒙。
这位在宦海里沉浮半世的唐代文学家,自号“甫里先生”。平日除写诗作词,垂钓品茗外,最大的乐趣就是玩鸭。而在戏鸭之余,也常以鸭馔自享和款待宾朋。有一回于不经意间,他想出了一种鸭子新烧法:将鸭丁添加各种辅料烹成鸭羹。一经亮相,颇得众人好评。因属得意之作,乃定名曰“甫里鸭羹”。之后,此菜在甪直盛传开来,并经历代名厨改进,成为宴席上很受欢迎的一道美味。多年前,我曾在甫里朋友老沈家里,有幸品尝过这款由“甫里先生”命名并流传下来的名吃。
曾开过菜馆的沈伯母,厨艺了得。在当天的招待午宴上,有冷盘、有热炒、有点心,张罗了好一桌丰盛的美味。正当我颇感酒足肚饱之际,沈伯母又端上一道汤菜,还未上桌,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便诱惑起了我的目光。
“这是甪直的名菜——鸭羹汤,小钟可要多吃点啊!”就在沈伯母的热情招呼声中,但见那汤盆中,浅黄色的汤色间,红黄黑白绿五色俱全。“来,快尝尝,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老沈一边趁热给我舀汤,一边介绍起了这款地方风味。
据老沈说,史料里的“甫里鸭羹”,用料为:嫩鸭一只、火腿半两、蹄筋一两、干贝半两、河虾三钱、山药一两、香菇四钱、鱼丸一两、荠菜一两半。成菜鸭中包鸽、鸽中包雀、雀中包蛋,鸭皮炸得脆酥,通体金黄锃亮。上席时,盆中荷叶衬底,空隙散布粉色月季花瓣,鸭爬伏叶上,鸭头高翘,口衔一朵火红的石榴花,鸭背上放着一长排翠绿的枪蒜。文人雅趣,淋漓尽致。
然因年代久远,世事变迁,加之原料的变味和生活习惯的改变,记载中的“甫里鸭羹”已失传,现今菜馆里的做法,是根据文献和传说恢复起来的。而当这道菜进入百姓家,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料上最常见用鸭丁、蛋糕、白果、肉皮、肉丁、蘑菇等6种,烹制时则采用类似八宝鸭往腹内填馅后再熬汤的做法。但无论哪种方法,“甫里鸭羹”贵在汤,因此,用鸭最有讲究。
所谓“熬汤”,一个“熬”字是非常精准的表达。用旺火狂烧翻滚,那叫“煮”;用文火慢慢逼攻,那叫“炖”。熬则不同,须得先用旺火,再转文火,文火、旺火不断调节,真正吊出原料的味道,这才叫“熬”。
所谓“真金不怕火炼”,熬是测试一只鸭子品质的炼金炉。像市场上那种稍加煮制,便皮若糖衣,入口除了油腻,一无所有的圈养鸭,是过不了这关的。要想品出鸭的腴美,必须用农家散养的,脚板上满是岁月磨损痕迹,皮老骨硬的老鸭(两三斤为宜)。只有这种鸭,才能历经久熬,仍国色天香般的揭盖满室香。
按照姑苏传统,上品菜肴的量一般不能多,用陆文夫先生的话来说,叫“搭搭味道”。如此,方能使人回味无穷。然此法若用到这汁稠汤粘、鲜香浓郁的“甫里鸭羹”上,怕是不妥。就以当日的我为例,单一碗是绝对不够的,于是边吃边添。因沈伯母当日烧了一大锅,添的时候再舀一汤盆便可。无怪乎,当地人形象地称之为“舀鸭羹”。
钟 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