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明

　　春节临近的时候，揭阳的大街小巷，沉浸在热闹的节日氛围中。家家户户正在忙碌着过大年。除夕的早上，古城巷子里的老宅，已传来了厨房用具清脆的碰撞声。八十六岁的老妈正手把手地教着儿媳手艺：做菜粿.妈妈将沸水倒入锅中，把粘米粉与红薯粉在锅里轻轻搅拌成团，蒸汽挟着浓郁的米香扑面而来。老妈揉粉团时，手腕转得慢悠悠的，如同古老的水车般沉稳转动，仿佛把时光都细细揉进了粉团之中。那珍珠般光泽的粉团，在她们手中逐渐做成了形状。

　　妈妈这双手，曾在外婆失明的艰难岁月里接过这手艺，如今又将带着岁月的温度，缓缓传递到另一个温暖的掌心。

　　恍惚间，我仿佛穿越到了五十多年前，那时的妈妈，外婆也是这般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外婆神情认真地说：“做菜粿的手法可得记牢，这手艺可不能丢啊。”妈妈便小心翼翼地在粉皮中间放入适量的馅料，然后学着外婆的样子，把菜粿捏好。而今天，妈妈用同样熟练的手法，也是在这老房子里，传承着外婆留下来的珍贵手艺。

　　白萝卜切成丝，韭菜切成碎花，母亲在菜里轻柔撒着盐，盆里渗出的汁水聚成小洼，倒像是把光阴都泡在了里头。五花肉与香菇在铁锅里翻炒，当油星溅起的噼啪声响起，我仿佛又听见了外婆那带着潮剧韵味的嗓音。在我小时候，外婆总爱一边做菜粿一边哼着潮剧小调，那声音混着酱油的鲜香，在我的记忆里悠悠流淌。外婆还会笑着跟我说：“乖孙子，这菜粿里藏着咱潮汕人的福气呢。”

　　包粿时，母亲的手指在粉皮上娴熟地捏出了十二道褶。在潮汕文化里，这十二道褶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它代表着一年的十二个月，寓意着月月圆满、岁岁平安。看到一个个漂亮的菜粿，正如外婆曾经对妈妈说的：“粿皮要薄得能透出月光，这样才清爽；馅料要藏得住四季的味道，这才叫丰富。”当蒸笼揭开的刹那，白雾中浮现的菜粿恍若出水的白玉兰，静静地盛放在盘里，散发着潮汕人独有的味道。

　　如今站在厨房，看桌板上的菜粿，总觉得那香气里裹着旧时光。咬破软糯的粿皮，韭菜的鲜、萝卜丝的甜，混着香菇的香在舌尖散开，连牙齿都能感受到粉皮的细腻。这不止是菜粿啊，分明是外婆的絮语，是母亲掌心的温度，是从小吃到大的熟悉感。

　　潮汕人总说“食粿盼团圆”，每逢春节、中秋，一大家子围桌，各色美食里最亮眼的，还是那盘晶莹的菜粿.小孩子们缠着长辈问，老人们看着儿孙笑眯了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时，菜粿不仅仅是一种美食，它是家庭情感的纽带，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对于游子来说，更是一份深深的眷恋，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怀，无论走得多远，只要在异乡的深夜里想起这粿香，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当我再次拿起一个菜粿，咬上一口，粉皮的软和馅料的香在嘴里打转，味道在口中散开，仿佛整个潮汕的味道都浓缩在了这小小的菜粿里。这一刻，我深刻地感受到，揭阳菜粿，更像是潮汕大地长出的琥珀，凝固的方言，更是一份情怀，一个氛围，一隅文化，成为心里头永远的牵念。

　　作者简介

　　林少明，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广东作家协会会员、揭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揭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揭阳市榕城区作家协会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