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 诚
城中榕树多傍水,水上人家半系船。
南滘与北滘的波光相互贯通,如古城的血脉,徐徐流动的既是溪河,亦是人间光阴。欸乃橹声起处,摇碎了满河星子,小舟随意系泊在屋旁,仿佛被岁月温柔系住的无忧浮舟。逐水而居的市民,人间烟火将这水系温养成了半部市井的旧梦。那时的水波如一条柔软的青色绸带,每一道荡漾的涟漪,都藏着水上人家温润的心事与低语。
舟楫在水面上留下连绵不绝的印痕,如同书写历史的无形之笔。船篷下隐约传出的笑语,橹影里流淌的日子,如榕城的水一般渗入每一块石板缝隙。古人说:“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栖居水畔的人家,日复一日听着船过街巷、水流轻拍石阶,早已熟谙这潋滟水声中的人间百态。
然而岁月无情,浊浪侵吞清流,岸塌泥淤——深藏风华的河港终至衰颓残破。古城旧影,如一面被尘埃覆盖的铜镜,黯然失色。幸而人间有光,古城保育活化工程应时而起:危朽旧屋在轰然声中告别往昔,淤塞的暗渠于疏浚中重获畅通。当榕江的活水带着生生不息之力奔涌而至,古城干涸的脉络瞬间充盈起来,生命的心跳再次清晰可闻。
清波重现,映照出数座玲珑石桥静卧水上的姿态。石狮桥上威严守望的石狮,眼眸依旧清醒锐利;丁府门前的旧桥静默如老者,承载的是一个名门大族的浮沉春秋。水波在桥下荡漾,光影离合,虽未到周庄,神韵却已深得其妙,榕城之水日夜不息地续写着流动的华章。水面浮动着微光,温柔抚过修复的旧檐与新铺的瓦楞,将古城故事自过往接续至未来。
百年风致,悄然重生。清同治十年,晚清重臣丁日昌于马山窖临水建“百兰山馆”,从花园乘一叶兰舟顺流而下,循水穿行绿意葱茏之间,书卷的清辉与潋滟水光相互交融,似有缕缕流霞缠绕其间……此刻驻足水岸,恍若听见悠扬的橹声弦歌自历史深处溯流而来。
碧波重新亲吻着阶前石,古城如披上湿润温软的衣裳。透过清浅水波,桥洞下的影子摇摇晃晃,是新垂的榕须轻点水面,还是昔日千百艘往来船只的魂魄悄然泊归?清流涓涓,不舍昼夜地涤荡浮埃旧尘。城的魂魄,以水为筋络,以文心铸就的不朽精魄存续其间——水的血脉未曾断绝,沉潜其下的旧梦便永不会湮灭。它终能在某个月色如水的夜晚醒来,在朦胧烟波中与你重逢。
水流不止处,时光亦回环。榕须垂拂着清波,古老榕城的故事便在水的低语中环环相叩,亘古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