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元毅
天还没亮,福州老巷里就传来铁铲刮锅的声音。巷弄里有雾,虾干和花蛤的鲜味混着米香从一家老店飘出。飘到青石板路上,留住早起的行人。
这是一家没有招牌的锅边糊小店。店里最显眼的大铁锅冒着热气,占了半个铺面。锅沿用久了,又黑又亮。食客们相对不语,各自找位置坐下,在这口大锅边,等待一天的开始。
师傅开始做锅边糊。他用的是隔夜米磨出的浓浆。米浆很浓,颜色是温润的白。师傅舀起一勺,手腕一抖,飞快地沿着滚烫的锅沿倒上一圈。整个动作一次完成,非常熟练。
米浆碰到热锅,“滋啦”一声,冒起白烟。只用几秒钟,米浆就凝固了,边缘翘起来,成了一片半透明的薄米皮。这米皮是在烙和蒸之间快速成型的。
接着,师傅用锅铲利落地一刮,把成型的米皮铲进锅中间翻滚的高汤里。米皮落进用蚬子、虾干、香菇煮的高汤,马上散开,和汤里的紫菜、芹菜末混在一起。师傅重复做着这个动作:舀浆,倒浆,铲米皮。
一碗热气腾腾的锅边糊端到面前,葱花和紫菜浮在汤上。用勺子轻轻一舀,滑嫩的米皮入口就化了。除了汤的鲜味,还有一点锅边带出来的焦香。顺着喉咙下去,胃里暖烘烘的。这就是来自“锅边”的美味。
关于锅边糊的口味,福州人讲究海鲜味,米皮厚,蚬子汁和虾干熬汤底。漳州米皮薄,用卤汤提鲜,配油条或大肠,带点辣。尤溪则加虾干、蛏干及紫菜,拌韭菜和葱头油。虽各有差异,但热劲相同。
对很多福州人来说,锅边糊就是家乡的味道。在别的城市,用再好的厨具也做不出那口老锅的味道,少了在锅边“抢”出来的味道,这是家乡的记忆。
很快,这一碗就吃得只剩一点汤。我用勺子在碗底无意识地搅动。店门口人来人往,城市已彻底醒了。师傅又舀起一勺米浆,手臂一扬,“滋啦”声再次响起,新的米皮又在锅边成型。
这是米与鲜的碰撞,是几代人对一方水土温情的记忆。往往最抚慰人心的,就是在这奔波与忙碌间,最温柔的归宿。
随着城市和街巷的变迁,很多老手艺都在渐渐退出我们的视野。但清晨萦绕在福建街巷的,依然是锅边糊的香,依旧是那口唤醒一座城的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