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地区有句民间俗语:“一听打架你就往前挤,比吃馅饼还香!”可见东北人把吃馅饼摆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东北的馅饼,统称“关东馅饼”。关东馅饼哪里做得最上乘?东北农家院呗!东北农家院里做出来的馅饼那叫一个地道:薄,薄如纸;软,软似绵;筋,筋若玉;黄,黄赛金;香,香满口!
别的地方做的馅饼,饼皮多半是“擀”的,而东北农家做的馅饼,饼皮却是手“摊”的,制作手法上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在东北,人们一般不说“烙馅饼”,而要说“摊馅饼”——“摊”,更能体现手工的力度、工艺的传统和匠心的独具,同时,也大大提升了馅饼的纯正味道。
夏风呼呼地那么一吹,东北大平原种出的小麦便“囤”熟了:色正、饱满、干爽,磨成面粉后,筋性大、品质好。用凉开水一层层地淋进白面里,边淋边用筷子在盆里搅——有多大劲使多大劲,直至把面中的筋性、品质和霸气给“逗”出来!——用热水、温水和(音:活)白面,或软如“绕指柔”,或硬如“石敢当”;而用筷子搅的面,稠而不稀、绵而不断,挑起来,丝丝缕缕,如银如线,藕断而丝连!和好面,用湿布把面盆罩上,放在热炕头上饧一会儿。趁着饧面的工夫,准备肉馅。
取五花肉或里脊肉,细细地剁成肉蓉,加入芹菜、白菜末、葱花、胡椒、豆油、盐等一干主辅料,搅匀,成为坨状。把平锅烧热、淋油;把饧好的面揪出一个小剂子来,放在湿碟内——瓷碟敷水,一则防止面粘碟,二则便于手摊面。手脚麻利的农家主妇会在三五秒内,便将一个面剂子四下子飞快地拈,最终摊成一张薄如纸、白如练、嫩如膏的面皮!而后拿出肉馅放在面皮中间,三根手指灵巧地动作一番,瞬间便将肉馅稳稳地包裹起来,趁着油锅爆香的当口,将其放入平锅内。随着一声“呲啦”响,屋里顿时飘出了一股香气!
挨锅这面烙出硬皮后,铲起、翻过来,烙另一面,边烙边用铲刀将馅饼压成薄薄的饼状——这是个“手艺活”,讲究火候和力道:用力过大,面皮压破了,肉馅跑了出来,馅饼“元气大伤”,味道就打折扣了;用力过小,馅饼便成为厚厚的一个肉坨,失去了饼的意义和口感。
农家主妇填火、擀面、摊压、包馅、烙饼、压饼、翻饼、看火候等多道工序一人完成,忙忙碌碌却井然有序,绝无半点手忙脚乱之象!“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场景,准会悟出这句古语。也就是七八分钟的工夫,一锅馅饼便烙成了——别忙,虽然这会儿锅内香气缭绕,勾人馋涎,却还差最后一道工序:上油。在锅内淋些油,再趁热翻上几翻,那饼再铲出锅便陡然换了模样:金粼粼、油汪汪、脆生生、香喷喷!高手烙出的饼,居然可以隔着面皮看到里面的馅是何内容而面皮绝对不破。噫吁哉,技艺也!嗟呼哉,高手在民间也!
挑开面皮,噗—— 一股香气、热气呼呼地像浪头一样迅疾打过来,让人倏然间五官通七窍、心神为之一爽、耳目为之一明、脏腑为之一颤、舌尖为之一涎!
那饼,那馅,都把内在的品质发挥到了极致,可谓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夹一个咬一口,先是咔咔有声,脆而糊香;继之噗噗有味,香而不腻,令人神魂出窍,宠辱皆忘,世间诸事,只为饼狂!民间有诗曰:“一饼镗中冠三江,金皮大馅满屯香。薄薄摊来细细烙,饱嗝串串笑秋阳!”
钱国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