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举
喜欢盆栽是近几年的事,每每看到心仪的植物,我就设法把它移植到阳台上,每日松土、淋水,聊以度闲暇。
有一日下班路过夜市,瞥见街边摊位上几盆蔫哒哒的多肉,叶片皱巴巴的,唯有肥厚的叶尖还透着点浅红。摊主说便宜处理,我便花十块钱抱回一盆。翻出阳台角积满灰尘的陶盆,学着网上的教程换盆、培土、浇水。三日后再看,多肉蔫蔫的叶片竟支棱起来了,浅红渐次漫开,像抹了胭脂的小姑娘。
兴起收拾了个旧鱼缸,捡来鹅卵石铺底,从路边挖了几株铜钱草种进去。起初叶片总耷拉着,像没睡醒的孩子,后来听老花友说要多晒太阳,便把鱼缸搬到阳台最亮堂的角落。没过多久,圆圆绿绿的叶子就顶破水面,一片接一片往上蹿,像撑开小伞似的,在水面投下细碎的影子。风一吹,叶片轻轻摇晃,连带着缸里的水纹都跟着发软,阳光斜斜照进来,整个鱼缸都亮闪闪的。
还有那盆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薄荷,不过三寸高,随手栽进阳台闲置的搪瓷盆里,没几天竟冒出新芽,接着便疯长起来,叶片层层叠叠,绿得发亮。凑近细闻,一股清凉的气息直往鼻孔里钻。摘两把炒鸡蛋,厨房里清香四溢,连路过的风里都带着一种薄荷味的舒爽。
每种植物都有它的秉性,盆栽也不例外。多肉原本是生长于干旱地区的植物,叶片肥厚是为了储存水分,历经千万年的风沙,才进化成如今憨态可掬的模样。铜钱草看似柔弱,却能在水洼石缝里扎根,遇土便生,见水就长,比那些娇气的名花泼辣多了。薄荷更是平凡,可浑身是宝,能泡茶、入菜,还能驱蚊虫,老辈人总说“家有薄荷,百病不愁”。
如今,侍弄这些盆栽便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早晚蹲在窗台前,看看这株是不是该浇水了,那盆是不是该松松土,用小镊子夹去枯叶,拿软毛刷清理叶片上的灰尘。看着盆栽抽新芽、开花朵,就像看着自家孩子长大,满心都是欢喜。
盆栽自古有讲究。文震亨在《长物志》中强调,盆栽选材需古拙苍劲,盆器宜用青绿古铜或官哥名窑,再以灵璧石、英石点缀,方能“置诸庭中,对独本者若坐岗陵之巅”。李渔在《闲情偶寄》中更提倡“长盆栽虎刺,宣石作峰峦”的布局法则,主张以白石铺底、泉水滋养,以期“草石长青”。
看似不起眼的盆栽草木,却能以其生生不息的绿意抚慰世事浮沉里的人心。苏轼贬谪黄州之时,曾在东坡雪堂前种松苗,“自种青松大如掌,谁教人种汝来哉?”每日里看松针抽新芽,听松风过耳,他不禁感叹“人间有此清境”。文徵明尤喜养菖蒲,晨起必亲手换水,见叶尖凝露便心生欢喜,说“一拳石上起根苗,堪与仙家伴寂寥”。
等闲草木皆可修养身性,实则不必羡慕别人园子里的奇花异草。一盆憨萌的多肉、一缸灵动的铜钱草、一丛清爽的薄荷,把小小的阳台装扮成一片生机盎然的天地。闲暇时,坐在藤椅上,看阳光在叶片上跳舞,听微风与草木私语,这不就是触手可及的“诗和远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