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兰

　　每天早晨上班的路上，总会经过我家不远处那所装修得五颜六色像童话城堡般的幼儿园，幼儿园每天播放着愉悦动听的儿童歌曲，清亮甜蜜的童音，将整个幼儿园的童话色彩渲染得可爱无比。活泼优美的旋律中，孩子奶声奶气地跟老师“问好”、跟爸爸妈妈说“再见”的声音，于匆匆路过的我听来，不啻于是一首欢乐可爱的日常序曲，让我一天的心情，在这里美好地开始了。

　　往前走一小段路，要经过公园门口时，远远地便听到从公园里传来的屠洪刚那铿锵有力的“站似一棵松，卧似一张弓……”的歌声，不用说，这肯定是那些大爷大妈打太极拳的背景音乐。走近一瞧，如我所料，公园里那些穿着白色太极服的老年人，正人手一把扇子英姿飒爽、矫健无比地跟随着屠洪刚那气壮山河的歌声自如地挥洒着……对这样的场景，我是谈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反感，类似熟视无睹吧。但今年以来，每每面对这样的音乐这样的场景，我却总会无可抑制地想起去年寒假期间，在医院陪护母亲时耳闻目睹到的一切。

　　那个夜晚，是元旦来临的前一夜。窗外，绚丽多彩，鞭炮与烟花燃放的声音欢乐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着……而窗内，则是来医院陪护母亲半卧在飘窗上的我彻夜难眠：耳边已传来母亲均匀的鼾声，走廊外面，一个80多岁的老婆婆却被病痛折磨得无法入睡，从深夜的11点多钟便开始跟值班医生哭诉她难受，医生让她吃下一些药之后，又让人给她盖上两床被子，可她依然说她痛说她冷、无法入睡……医生安慰她之后，在分身乏术中又急急地去巡检其他患者了。于是，她的女儿只得给她揉背，慢慢地，她女儿可能是太困了，打起了瞌睡。可过了一会儿，老婆婆的呜咽声却突然越来越大，依然哭诉身体疼得她无法入睡……我看了一下手机，已是午夜两点多了，窗外璀璨的烟花还在演绎着不夜天的狂欢；室内，老婆婆苍老而衰弱的声音，也从痛苦地呻吟咒骂、慢慢转为对自己前世今生语无伦次地诉说……

　　那一刻，莫名的辛酸中，一种想流泪的感觉，让我蓦地想到了“冰火两重天”这句话的况味来，也想起了李叔同的“悲欣交集”：人世间繁花似锦的烈火烹油与风烛残年的苟延残喘。此刻，于我的眼前，无异于上了一堂活生生的课。那一夜，含泪中，我彻夜难眠，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世的欢愉与艰辛，在那个晚上，它们都在我眼前褪去了粉饰的距离……

　　第二天，新年明媚的晨曦正从窗外可爱地飘洒进来，那位老婆婆可能是太累了，竟在清晨时分昏昏入睡了。一时间，如雷鼾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旁。而邻床那个陪护奶奶的少年，正在用手机播放着歌曲，歌手那高亢激越的声音在无比振奋人心的旋律中，充满力量与温暖的感觉，让人一下子就这样走出了寒冬与黑夜，来到了春天的黎明。

　　或许，因为有了在医院那一夜类似“冰火两重天”般的“精神洗礼”，每每再经过公园门口，看到了这一群老人，在音乐中矫健尽情地挥洒着他们健康身体所带来的美妙舞姿时，我的心情却已几近欣赏：生活是多么美好！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快快乐乐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是多么值得珍惜的幸福啊！

　　想着间，不知不觉走到单位。此时的校门口尽管已车水马龙，耳边传来学校广播里正在播放着的古诗词朗诵：悠扬的古筝背景音乐里，清亮的童音正抑扬顿挫着《春夜喜雨》《诗经·采薇》……

　　充满诗情画意书香弥漫的校园氛围，怎一个“好”字了得？

　　到了晚上，附近铺天盖地的广场舞音乐，更像是一天中最后的压轴之作般隆重上场了。以前，对这样的声音，我是轻视反感的，觉得太吵了，以致有时还会关窗隔音。可是，现在于我看来，这些在热气腾腾的尘世里欢天喜地地跳着舞的人们，不也是在无意中表达了他们对自己健康生命的一种敬畏与尊重的仪式么？

　　生活从来都不缺少声音，有些声音让我们学会了珍惜，而有些声音则让我们感受到了美好。美国作家卢安·约翰逊说：“美是上帝的微笑，音乐是上帝的声音。”我想，这些来自生活中饱含芸芸众生喜怒哀乐的尘世梵音，那近乎神谕的况味，又何尝不也是“上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