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旋
孩提时跟着爸妈上山扫墓,被告诫不许大声喊叫、不准踩人家坟头、不许带山里的东西回家,要随身带仙草,心里除了对“死”的疑惧,只当一次郊游。如今,虽说蹉跎了岁月终于有了接纳人生无常的勇气,却仍每每在红色的碑字前不敢抬头。
又到一年扫墓时。
去年冬节上山扫墓的人少了些,显得有些清冷。天气沉闷,似乎有什么压着心头,让人透不过气来,好在气温不高,还能让人冷静下来。寻寻觅觅处,荒草萋萋。才一年,人烟不到的地方,野芒已高过头顶,遮住了墓碑,幸好入口有个小土坡是用混凝土堆出来的,能让人站住脚。小弟开始用锄头清除墓前荒草,熹也用小锄头帮着修整。没动过锄头的人,用着很是费劲,但慢慢还是清理出墓前的埕面。我把土地神碑前杂土尽量抹平,除去依然傲立着的小草,拿出红油漆,让欣描出碑字。几个人狠狠地忙活了一阵,总算可以拿出祭品祭拜山神土地了。奶奶墓前和坟上的野草也已除去七七八八,四个人都有点筋疲力尽,但大家还是勉力干着,熹在坟头压着黄白相间的纸条,欣描着碑字,我和小弟努力让墓地恢复该有的样子,偶尔抬起头来望着云层压着的蓝天,蒹葭苍苍,青山依旧,思绪便会突然飞得很远。年年岁岁何相似,那些温暖了你旧时光的双手,怀抱、笑脸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依稀记得我10岁的时候奶奶去世。每年扫墓,壮年的老爸总是一马当先给奶奶坟头除草,我们姐弟仨跟在后面收敛着撒欢,那时候二姑还会带着一两个表兄表姐跟着来;后来二姑不来了,老爸老妈便带着我们姐弟仨,后来又多了两个弟妇,再后来又多了几个孙辈,一家子全员出动,每次扫墓就像是一次郊游。老妈总备有很多祭品,祭拜完毕便在墓前来一次小野餐,那时觉得,如果墓里的爷爷奶奶能感受到也会是安乐的。
后来老爸病逝,往日带着我们扫墓的人,突然成为扫墓的对象,一抔黄土隔成两个世界的冷酷现实,让我恍然明白扫墓并非只是个仪式,而是一种痛失亲人后刻骨铭心的哀悼和深切怀念,殷红如血的碑字如此触目惊心,好多年了,依然好想梦回到过去!
上山扫墓,我都会跟来。两个弟弟总是首当其冲,后面跟着生龙活虎的小辈们,依然闹腾。早些年,老妈也来,后来腿脚不便也少来了。扫墓的事便都交给了我们这一辈。这年月走得快,小辈也多长大成人了,大家庭分出三个小家庭……而墓地,却日渐风化,那日渐模糊的字迹,让人陷入无边迷茫……
也许是去年冷清了些,也许去年送走了两位近百岁老人,生出了太多的感叹。父母年老,兄弟分家,小辈远走,这是一个必然的走势,但曾经触手可温的双手渐握渐少,那份无奈挥解不去。祭拜完毕,我呆坐在墓前不愿走,和往年一样,和小辈们分享着奶奶很喜欢吃的咸饼子,讲着一些闲话,就像曾经的美好,不知道逝去的他们是否也能感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