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敏
好像我命中注定跟水有缘,出生地是榕江北河畔的一个小村庄,村里水道纵横交错,堪称水乡,村名也自然就带着水——潭前蔡。少时,奶奶家、外婆家和我家门前都是小溪小河,乃至后来离开家乡的求学地和现在的居住地,也都是与水相邻。
一关于潭前蔡,传说中有些神秘,不知是否是源于对自然和生命的崇拜,还是祖先希望子孙后代热爱、珍惜这片土地,我的家乡在传说中是一块活地——田螺地。这,不仅仅是指其村型村貌形似,最重要的是风水学上的“活地”是有“活性”的。在潮汕,类似的还有“鲤鱼地”“凤地”“虎地”“蛇地”等等的说法,虽然这些某地对应的“某物”不同,但相同的都是有着这个“物”的某种特征、习性甚至避忌,就像家乡是“田螺地”,这片土地和它养育的人们也便具有了田螺的特征和习性。于是就有了村里哪里对应着田螺的那里之说。小时候好奇心驱使,也曾同小伙伴们按传说中的方位去村里进行实地考察,也真是奇怪,被我们叫做“大巷”的地方传说是这粒螺身体的最高处,每次刮台风发洪水,就算全村其他地方都被水浸了,唯独“大巷”洪水到不了。不过,如果实地去察看,那里跟村里其他地方的巷子又并无异样,巷子周围也并没有什么让人感觉得到的坡度或凸起。还有螺尾对应着的“四房”,不管日头如何毒辣如何暴晒,那个地方常年都是阴湿阴湿的,就是干不了。而全村的中心就是一块接近圆形的平坦的空地,这个天然的小广场,我们称之为“田螺丕”或“庵沟尾”。听父亲说,以前“田螺丕”的北面有一名为“庵沟尾”的小沟渠连着新厅溪,每当涨潮,新厅溪的水就会漫上来,这块空地就成了湿地并长满青草,那时,这里也成了村里养牛羊人家的微型牧场。只是后来“庵沟尾”的位置填平建起了合作社,“田螺丕”从湿地变成了旱地,到我懂事,这里已没有青草葳蕤的景象了。没有了水的浸润,也不知这粒螺现在是怎么喝水的。全村老少似乎都坚守“田螺丕”上不能建房子这一村规,确切地说,就是不能建那种要深挖地基的房子,如果挖地基就会伤了整粒“田螺”,也会伤了村子的运势,但搭建雨篷木棚之类的还是可以的。现在这块空地上已搭建起大雨棚,成为我们村的农贸市场了。以前这块空地的东面有一戏台,传说每当做大戏,无论多少观众这块空地都容得下,因为“田螺丕”会耕开(伸缩),此事似乎没有任何资料记载,只是代代口口相传,也就无从考证其真假,但我还是深信不疑的,因为这样多少能为琐碎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在电影热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田螺丕”成为露天电影院,每个月都会有三四场电影,露天电影院的热闹场景我是见过的,现在回想起来,也历历在目。父亲是第一代电影放映员,那时普通话还没普及,对于“电影话”,很多没进过学校的老一辈听不懂,所以每部电影都配有一本关于剧情介绍和重要台词的解说本,父亲也就责无旁贷充当起“潮普”翻译员和剧情解说员。得益于此,家里有一个专用的柜子用来装这些电影解说本,那时农村的孩子没有什么课外读物,平日里我就挺喜欢看这些小册子,所以它们也可算是我文学的启蒙老师,那时年少懵懂,也不知很多名电影就是世界名著拍成的,这粒无意中播下的种子,后来居然慢慢萌芽生长并引领着我在文学的路上快乐前行。
二潭前蔡因之命名的那个潭,后来因其在村子之南被称为“向南溪”,这个潭的水源来自榕江北河,也有传说潭中有泉,自创寨以来,无论旱情多么严重,这潭水总是不会干涸。这个潭其实也是全村大部分溪河池塘的源头,榕江北河的水注入这个潭后,就分成东西两条溪流向村里,再分流织成村子里大大小小的水网。听父亲说在他小时候,潭水中长着一簇一簇的“胶禾”(茭白),每到深秋初冬之时就会盛开紫蓝色的花,甚是好看,其根还有清凉祛火之功效。虽没见过,但这描述也足以让我有了类似于“苍苍蒹葭,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样的联想。这诗意的联想让我又禁不住想起与之关联的另一种美好——曾听揭阳著名的文化学者彭妙艳老师说过,揭阳的民间传说里似有说到我们村和隔江相望的北河村自古是出美人的地方。想想那正对着古潭的那个“门楼”,自我懂事到离开家乡,那里还真有过三四位“寨花”级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呢。从故乡获得的对于美好的记忆和念想,是我寻找和创造美好的动力源泉。
三从古潭分流出来的东畔溪流向了蕹菜池,实际上是流向了“向北溪”和“蕹菜池”,这溪和池本来是一个同源的大池塘,但中间有一小堤(我们称之:为“安路”),这道小堤把大池塘分割成两半,一半称“向北溪”,一半称“蕹菜池”。为什么要隔开,也是有故事的,因为蕹菜池正对着“大寨门”,听老一辈讲,旧时全寨人的红白喜事都要从这个门进出,建“大寨门”时,风水先生说,正对着这个寨门的池塘要种植水蕹菜,这样就能保合族平安昌盛,蕹菜池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记得“大寨门”旁立有一石碑,上面就刻有这个“历史的叮嘱”,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正对着“向北溪”是我们家的祖屋,这里是我儿时的乐园。那时溪水很清,可喝可用,溪边有供人洗衣服和纳凉时充当凳子的大石板,夏日每到晚饭饭点,大人小孩都喜欢把饭端到溪边的大石板上吃,碰到涨潮,还可以边吃饭边把脚伸到溪水里泡着凉快凉快呢。也是在五六岁的某个傍晚,因被一头水牛惊吓,我连人带饭碗失足跌落到溪水里,虽然有惊无险被邻居大叔捞起来,但也从此落下了怕水的毛病,呛过水的阴影让我至今怎么也学不会游泳。爱水又怕水,若即若离又不离不弃,这好像也是我跟家乡之间永远的牵绊吧。
作者简介
蔡小敏,女,出版过个人诗集《流年像个孩子》《诗影蔡小敏》和散文集《水边唇语》《静听花开》及诗合集多部。在《诗刊》《诗选刊》《诗潮》《诗歌月刊》《作品》《延河》《中外诗歌》《羊城晚报》等各级报刊发表过诗歌作品并入选过多个重要选本。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揭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