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育彬

　　除夕夜，收到七八条贺年短信。看得出，有几条是群发的。现在过年发短信的人屈指可数，就算群发，在我看来，也是一番心意。

　　有一个人，每年除夕都给我发短信。阿泰是我的前同事，住同一宿舍，初见面，彼此并不怎么合拍，互相看不顺眼。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趣味相投，关系开始缓和，有次他还请我到他家里吃饭。铁打的职场，流水的同事。很多人共事久了会产生一点友情，但分开后，很快相忘于江湖。20年来，每到除夕夜，我就有一点小期待，阿泰一定会给我发贺年短信的。当然，他从没让我失望过。以前他帮我修过电脑，顺手送我一支屏幕清洁喷剂，还有一条蓝色擦布。这条擦布至今放在我的电脑旁，见证着这份毫无波澜却又细水长流的情分。

　　我的生活相当乏味，朋友很少，写进文字里的友情不算多。我写过一篇文章，描述与某位同学的友情，写在月光下谈诗歌，写翻墙出去吃夜宵，写一支烟掰成两段抽。他看到报纸上的文章后，还特地打电话给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视他为知己，甚至列进前三的位置。多年后，他身居要职，我自惭形秽。有时候经过他的办公楼，心内估算，我和他的肉身距离，应该不超过一百米吧。我们加了微信，他给我点过一个赞，仅此而已。这么近，又那么远。想想也是，很多关系后来不都是这样么，沉默着，疏离着。

　　每每写到这里，我就想起张学友的一段歌词：我想伸手拉近点，竟触不到那边。就欠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却很远。

　　以前，希望友谊真的能天长地久，上了年纪，又有另外的想法。

　　当时相处融洽，已是缘分匪浅，再奢望永远就是强求了。很多人分开那一刹那，其实就已经注定今生不会再见。毕业、离职、分手，转身那一刻，属于彼此的时光便画上句号，哪来那么多来日方长。

　　多年前，偶遇一个老同学，中学时代也是一起吃睡的朋友。久别重逢当然开心，老同学怂恿我投资某项目。不久后听说他自己抽身，留下一个烂摊子。还好我穷没有入局，想想真是好笑。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就单单保留着中学时候那一段美好时光，而不是再续上一段不愉快的经历。

　　去年，有个大学同学在我朋友圈留言，阴阳怪气，我一怒之下把他删了。之前我在朋友圈卖茶，他照顾我生意，要优惠，要样品，我都答应。后面他好像觉得我赚很多，要这要那的，我不厌其烦，告诉他我不卖了。毕业时候，彼此印象尚可，但这么一弄，大家都不痛快了。

　　作家林海音说过，爱情像把扇子，旧了没关系，撕破就不好。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友情，好聚好散，终归好过撕破脸面。

　　过年前，整理物件。找出老照片，翻拍了一批，发在朋友圈。以为照片里的人会应和一番，结果没有，不禁有些失落。那些以为青春激荡的友情，就让它留在青春吧。

　　有一次我删掉150个微信好友，发现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昨天又退了很多群，所有的同学群，所有的文学群。群里面发生的一切，似乎跟自己关系不大，自己也没有什么值得分享的。因为一些事情，决定和两个交往了30多年的老朋友不再来往，他们也很有默契地配合，不联系不追问。体面消失，便是最好的结局。

　　大部分关系讲究一个随缘，见与不见都可以，但有些人却是非见不可，心知不见以后就难觅机会。去年见了两个多年不见的朋友。一个说明天见然后驱车几百公里赶过来，一起喝了酒。一个无意巧遇，在商场匆匆一晤。时间空间瞬间拉近，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谈不上漂洋过海来看你，但有那么点儿意思。那些以为就此别过的情意，原来也可以是未完待续的。

　　那天看到《菜根谭》里面一句话：处世不必邀功，无过便是功；与人不求感德，无怨便是德。说得多到位啊，不由击节叫好。

　　想起那些渐行渐远的人和事，不拖不欠，不温不火，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所有无疾而终的情分，都是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