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华北平原的白洋淀畔,芦苇荡随风摇曳,水波荡漾间藏着无数故事。每当夕阳西下,农家小院里便飘出一股勾人魂魄的香气——那是柴火炖鱼的味道。这道质朴无华的水乡佳肴,以淀里现捕的鲜鱼为主角,搭配自家种的玉米饼子,在土灶的熊熊烈火中,炖煮出岁月沉淀的醇厚滋味,成为白洋淀人舌尖上最顽固的眷恋。   白洋淀人炖鱼,讲究个“鲜”字当头。清晨,渔民们划着小船驶入淀中,撒下渔网,待收网时,活蹦乱跳的鲫鱼、鲤鱼、鲢鱼便成了餐桌上的主角。这些鱼在淀里自由生长,肉质紧实,鲜味十足。挑鱼时,要选那些鳞片完整、鱼眼明亮、鱼鳃鲜红的,这样的鱼最新鲜。   买回的鱼不能急着下锅,需精心处理。先刮去鱼鳞,那鱼鳞在渔民粗糙却灵巧的手中一片片脱落,仿佛在褪去一层旧衣。接着剖开鱼腹,取出内脏,把鱼肚子里的黑膜刮干净,这是去除腥味的关键一步。然后用清水反复冲洗,直到鱼身洁净无血水,仿佛给鱼进行了一场彻底的沐浴。处理好的鱼放在一旁沥干水分,像是在静静等待一场华丽的变身。   炖鱼的调料是白洋淀人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秘诀。自家晒的干辣椒,红得透亮,带着阳光的味道;地里种的大蒜,剥去外皮,露出白白胖胖的蒜瓣;还有那用石磨磨出的花椒面,香气浓郁,只需撒上一点点,就能让整锅鱼香气四溢。此外,大葱切成段,生姜切成片,再准备一些自家酿的黄豆酱,这些简单的调料,却能碰撞出令人惊艳的美味。   土灶是炖鱼的舞台。大铁锅架在灶台上,点燃一把干柴,火苗迅速蹿起,舔着锅底。等锅烧热后,倒入少许菜籽油,油热后放入鱼,小火慢煎。鱼在锅中嗞嗞作响,表皮渐渐变得金黄酥脆,仿佛穿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煎好一面后,用铲子轻轻翻面,继续煎另一面,直到两面都煎至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时,加入准备好的调料,翻炒出香味。再倒入适量的开水,水要没过鱼身,大火烧开。随着水温升高,锅里的汤开始翻滚,鱼香混合着调料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小院。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炖。灶膛里的火不能太旺,也不能太弱,要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热度,就像母亲照顾孩子时的温柔与耐心。   在炖鱼的过程中,玉米饼子也该登场了。自家种的玉米,磨成玉米面,加入适量的水和酵母,揉成面团,醒发一会儿。然后揪下一块面团,搓成圆球,再拍成饼状,贴在锅边。玉米饼子在锅的热气熏陶下,渐渐变得金黄酥脆,底部还带着一丝鱼汤的鲜味。   大约半个小时后,掀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炖鱼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鱼已经炖得骨酥肉烂,轻轻一夹,鱼肉便脱骨而下。汤汁变得浓稠醇厚,泛着诱人的光泽。玉米饼子也烤得恰到好处,一面金黄酥脆,一面柔软香甜。   在白洋淀,柴火炖鱼不只是一道菜,更是邻里情谊的纽带。哪家炖鱼,总会端上一碗送给邻居尝尝。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鱼,一边唠着家常,欢声笑语回荡在小院里。   小时候,我最爱围着灶台看奶奶炖鱼。奶奶熟练地操作着每一个步骤,眼神里满是专注和慈爱。鱼炖好后,奶奶总是先给我夹一块鱼肉,再掰一块玉米饼子递给我。那温暖的场景,至今仍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长大后,我离开家乡,在城市的喧嚣中奔波。每当吃到炖鱼,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才明白,少的是白洋淀的湖水气息,是土灶的烟火味道,是奶奶那慈祥的笑容和浓浓的乡情。   柴火炖鱼,吃进嘴里,是鱼肉的鲜美,是玉米饼子的香甜;咽进肚里,是白洋淀的醇厚乡情,是游子心中永远的牵挂。       余 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