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前后的菜市场里,蚕豆多起来了。那堆成小山似的蚕豆,寸指般大小、鼓鼓囊囊的蚕豆荚紧贴枝干,颔首低眉间或墨绿或黛绿,或暗绿或浅绿。在一大堆时鲜蔬菜中间毫不起眼。但在我看来,却觉得格外亲切。
儿时蚕豆上市时,说是我们孩子的节日也不为过。刚刚长成的青蚕豆是可以生吃的,那是我们的最爱。春末夏初,日渐鼓胀的蚕豆荚里孕育着嫩嫩的豆宝宝,浅碧如玉,温润绵软,剥一个扔进嘴里,清甜多汁,犹如水果一般,很是爽口。
立夏那天,母亲喜欢将蚕豆用盐水煮了,然后拿棉线串好挂在我们的脖子上,串成好看的“翡翠项链”,我开心地拿起来说:“妈妈,像不像佛珠?”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沙和尚呢!我们在村舍街巷间玩耍,想吃的时候,便扯下来一个,粉粉糯糯的香带着一丝咸味,在我的记忆里,多少年都忘不掉。
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随采随吃方佳。”杨万里在诗中赞美:“翠荚中排浅碧珠,甘欺崖蜜软欺酥。”都是写立夏时的鲜蚕豆。春末夏初的蚕豆最为鲜嫩。刚采的蚕豆,翠绿粉白,圆润鼓胀的身子,浸在一汪清水里,如天然去雕饰的翡翠,那种青绿嫩白,看着就让人眼馋。尤其是下到锅里,或清蒸、或水煮、或油煎,都是味道醇美的佳肴。
乡下最简单的吃法就是爆炒青豆。爆炒青豆时,先剥去豆荚,在开水里滚煮两分钟,捞出、沥干;直接清洗干净用热油清炒吃,蚕豆嫩嫩的,青嫩的蚕豆皮干巴巴的皱在一起,内里是鲜美翠嫩的蚕豆粒,吃它的外焦里嫩;可以把它的皮剥掉,用肉片炒着吃,去了皮的蚕豆非常嫩,翠绿色配上鲜美肉片,入口即化,吃的是它的柔嫩芳香。
儿时,我和妹妹常常没等青蚕豆端到桌上,便迫不及待地饱口福,直接在灶边抓起刚出锅的蚕豆,忙不迭地往嘴里送,蚕豆在口中翻了几个跟斗后,牙齿轻轻咬碎娇嫩的豆壳,清香微甜的豆仁便从嫩壳中挤了出来,舌头一抿绵软成泥,嫩、糯、香、鲜,满满的初夏味道,让人回味隽永,滋味绵长。
新鲜的炒青蚕豆吃起来唇齿留香,味道清甜。但最下饭的是母亲做的咸菜豆瓣酥。记忆中,母亲做此菜肴特别讲究。咸菜要新咸菜,烹饪前先在水里浸泡半天,切成细末,再在油里煸炒透;豆板要在水里煮酥,放在油里炒成泥状,不能有块状,最后把咸菜末、豆泥倒在一起,混炒一番就能起锅。这菜的特点是鲜而不咸,特别入味。早上吃泡饭,几筷就能把一碗泡饭吃完。
有时,母亲还变着花样吃蚕豆,让我们解馋。用蚕豆炒鸡蛋也是母亲常做的家常菜。每年初夏,蚕豆上市时,肥嘟嘟的豆荚,鲜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母亲从蚕豆豆荚剥出蚕豆,再剥掉皮,油锅里大火颠炒几下,倒入打得起沫的鸡蛋,加盐喷醋,迅速翻炒几下,出锅前,母亲再撒上一把葱花,香极了。蚕豆炒鸡蛋,一个青碧,一个黄白,两者拥抱一体,看起来赏心悦目,吃起来清爽宜人,能扒两大碗米饭。多年后,在饭店里吃的蚕豆炒鸡蛋这道菜,虽然菜肴青绿金黄,但已吃不出母亲做的味道了。
“褯然山径花吹尽,蚕豆青梅存一杯”,又到一年立夏时,又可以吃上新鲜的蚕豆。只是越来越壮硕的蚕豆却好像少了一股乡野味儿。只有那遥远的童年时的蚕豆味道,历久弥新,香浓悠远。
陆明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