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园
每逢节假日,爸妈总爱使唤我们当司机,到老家走一趟。这个春天的周末,爸爸在微信群里一吆喝,一家人就开车上了高速,不一会就到老家。照例帮婶婶擂茶了,在园子里摘了几样青菜炒好,热热闹闹地吃“烳米茶”,唠唠家长里短,然后各自去隔壁邻居家串门。
上回看到院子门口的破瓦罐这时还在原处,屋旁扔着废弃的竹篮和老朽的枯木也没挪过位置,破旧的晒谷坪上长出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村里人春耕忙播种、忙插秧,草木自顾自地生根发芽、开花结籽,谁也没有空闲理会谁,说“花有悦人之美”的,大概只是我们一厢情愿。
孩子蹦蹦跳跳地走在我前边,拔了路边的狗尾巴草芯在手上把玩,又鼓起腮帮子使劲吹蒲公英,兴奋地看着小伞一样的绒花轻飘地随风而去。我微微眯起眼,远远望见田间三五个村民忙碌的身影。半机械化的耕作已让村里人从畜力耕作中解脱出来,田间地头都没能看到以往视为农家财富的耕牛了。
小山丛草绿,微雨众卉新。泥土味和草本气息穿入鼻腔,涌入心间,田园诗里的美好就这么蔓延开来。站在田间的小路上,青青禾秧倒映在似平镜一般的水田里,大地如一片生机盎然的巨幅画卷。春耕之后,大地在春风的吹拂下,悄无声息地复苏了,一切希望都孕育在这无声的土地里呢!
诗人笔下的春耕和摄影师镜头下的图片蓦地都浮现在脑海里了。举目追寻水田上掠过的白鹭的影子,我恍恍惚惚地想:以往,不知道哪一茬的稻谷收割后,便猛然发现走在小路上挑着扁担的父辈们,宽阔的背影稍见佝偻,矫健的步伐开始蹒跚,星星点点的斑也爬上了手背……谁会多去关注乡间岁月是怎样流淌呢?但一本厚厚的日历很快就翻过去了。春连着夏,秋连着冬,草木自荣衰,烟霞去又来,一辈子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如今,记忆中春耕场景和又重又累的农活大多已成历史,手扶的犁铧被摆在了民俗旅游基地的展台上。虽然我们都不用像以前那样亲手去劳作,但不变的是世代传承着的对土地的眷恋。特别是父辈们对土地那份特殊的感情,就如影视作品里那些老农,遇到事情吧嗒吧嗒抽旱烟,半晌凝视着自己的稻田或菜地,就能排遣内心的抑郁与焦虑了。
妈妈更是对土地和耕种有一种偏执的热爱。搬家进小区时带了三个装土的泡沫箱,种上葱蒜和金不换。不多久对周围的环境熟悉了,在几公里外找了块地垦荒种菜,每日天一亮就去除草浇园,乐此不疲。与她到万梅谷文化小镇观光时,潭角村的梅树下间植着许多蔬菜,比人造景观更吸引她的注意力。她仔细地看了土质、看肥料、看菜的长势,啧啧称赞。
走过宽阔的水田,我们便行至山间的小路。路旁都是茂密的树林,一路都是叽叽咕咕的鸟鸣声,抬眼能看到树杈上的鸟巢,树干上蒙着不少鸟粪和羽毛。这条小路正是我曾经上学的山路,只是比之以前,人迹更少了。看惯了大城市里的步履匆匆和擦肩而过,不免对以往的熟人社会有诸多的怀念。
我想起,小时候,以往天还没亮大家就得赶着去割稻谷,淳朴又友爱的乡亲们也会搭把手。菜园子里的大冬瓜切了自留一些,其他的都分给左邻右舍。那时候,村子里每个人都彼此熟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单纯且朴素,彼此间也存有相当深厚的信任与尊重。
我们总以为自己从事着迁移无碍的事业,或许到头来发现自己其实仍扎根于土地。哪怕是蹲在菜地前,跟不会言语的大白菜相对无言,便解慰许多,重拾对生活的热情和渴望。或许,就如珍妮特·温特森所说:“很少有人能够像自然界的生物那样生活,从不过分努力,但也很少失败。”花谢花开寒与暑,春种秋收农事复,别忘了乡间不仅有让人生发原始满足和依靠感的土地,也有对乡邻的亲近感、对宗族宗亲的依恋感……一代代乡人生生不息的倔强坚守,带来了我们内心深处久久的宁静与平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