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陶 摄
▲▲李辉娜
我喜欢揭阳的春天,温度清浅如丝绸。
四年前,我家搬到了村里的山脚下居住。闲暇时,我会在天台上看看农夫在尽心伺候他的宝贝菜地。春天到了,春菜花喜欢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开着花。开了花的春菜黄灿灿的,蝴蝶喜欢,蜜蜂喜欢,总是围着它转。只有旁边的香菜顶了个白扑扑的花脑袋,没人搭理,倒是蚜虫爱在上面住着。土地里的小草尖尖地冒着,不知道它们在地里讲了一个季节的时光,有没有讨论好今年春天准备长多高。
春雨过后,天会放晴。我的心会跟小娃娃的脸蛋那样慢慢圆润起来。但春天的揭阳,会蓦然冷起来。家人只好在门前搭个火炉子,一来驱驱寒气,二来可以消磨时间。我把晒了几天的红薯,丢进炉子里慢慢烘烤。须得红心的蜜薯,吃起来才有滋味。烤熟后剥去薯衣,里面渗透出来的糖分有的被炭火烤焦,手一捻,乌得发黑。趁热吃红薯,吃得狼狈,嘴角甜滋滋,洗净手再来一口薄茶压压胃,等待炭火变成灰烬,夜色也浓郁。一个晚上就这么消遣过去了。
春天还有好玩的事情。在村里,旧时的节日分外隆重,村中妇人心照不宣地准备着祭品。气候回暖,缓缓而流的溪水不再冰冷刺骨。厝边头尾的姨姨和婆婆会挑在午饭后,抱着一筐的带泥马蹄和新鲜的葱头,不约而同地来到溪边。这边的老妪勤快地搓洗马蹄,那边的阿婶在细致地绞断葱头,慢来的新媳妇腼腆地低头挑净韭菜叶,侧耳倾听,眼里含笑。溪水悠悠,断断续续浮着菜叶。偶尔细细的小鱼咬一口,晕开水波,荡漾着妇人的笑声。洗净的马蹄配着葱头,在巧妇的手里变成粿肉;而韭菜叶只能在粿皮里当它的韭菜粿,怪寂寞的。它们是潮汕风俗里熟悉的常客,不同大大小小的场合都能寻见它们的身影。它们是漂泊游子的心头思念。常年在外,家乡美食不易品尝。只有妈妈记得,在元宵节后,游子像屋檐下的燕子,又要外出奔波。妈妈会在临行的一天,特地将袋子塞满。临行前还会叮嘱孩子,记得吃。旧时不如现在,妇人只能做甜粿;如今,只怕冰箱不够大,装不进妈妈沉甸甸的手艺。
一眨眼,春天就过去了。但心中回想春天,总感觉岁月可爱。在春天里,美梦都不会被打扰,只有感叹——再感叹人间草木何其娇媚可爱,人们何其亲切和善。春天短暂如同黄粱一梦,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最好的春光,何尝畏惧人间无人思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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