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鸿 摄
▲▲黄少青
不久前有个写现代诗的诗人和我说,其实写旧体诗词的人比写现代诗的人多得多。我不十分了解这种情况。但如果这是事实,却似乎也不奇怪。因为就现代诗即新诗或称自由诗的历史而言,它与旧体诗词的历史是不能拿来相比的。简单来说,现代诗可以从“五四”时期算起,到现在也只不过百年多点的时间,而旧体诗词即使从唐代算起,在时间上已经超过一千几百年了。然而,如果旧体诗词仅仅是老气横秋和倚老卖老的话,那么,也许它早就该寿终正寝了。相反的是,它恰恰有一根长长的生命线,像抽刀断水水更流那样,一直从历史的长河延续了下来,从未被逐出诗歌王国的领地,并且现在还在当代诗坛的边界上以历久不衰的姿态,与现代诗交相辉映,共同构成了两道多姿多彩的风景线。
原因何在?我以为,主要是旧体诗词具备完美化了的形式,尤其是在平仄和押韵方面的规范,这种音乐性元素,明显地体现了汉语言的语言美特质。而这可能正是现代诗相形见绌的短板。虽然,也有过写现代诗的大诗人试图为现代诗建立格律,并作了一些努力,但终究孤掌难鸣,没有形成气候;如今,现代诗越来越趋于口语化,诗行的排列也越来越随心所欲,各显神通,自由无限度,与格律的建立更是背道而驰,由此可能走多远,应该是无法预测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旧体诗词以其完美化的形式与汉语言的语言美保持着密切关系,便呈现为一种顽强的生命力,令喜爱者众,而与传统对接的赓续性写作,也日见其盛。高柏盛即系此类写作者之一。
然而毫无疑问,任何形式无论多么完美,都只能是内容的容器;形式与内容,必须是有机的统一体,没有内容或者脱离内容的形式,绝不可能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和意义。所以说到底,旧体诗词完美化的形式也是如此。这就使我们对高柏盛的旧体诗词写作,有理由比较侧重于内容的考察,看他们是如何通过兴寄的方式,描绘出时代绚丽多姿的生活色彩,并把个人的思想情感尽情地吐露和披沥出来……
柏盛有四首咏梅兰竹菊的七律。无须讳言,自古及今,人各有怀抱,因而借助旧体诗词的形式以咏四君子的作品,层出不穷,不可胜数。但不拾人余唾,并写出自己的一点新意来,实属不易。我们看柏盛的七律《梅》:“乱眼迷烟染野陂,英姿啸傲值寒时。经霜岁月凝脂露,映曰风华践约期。拈得暗香吟客醉,书留雅赋与花知。寄情天地春将晓,还占新阳第一枝。”这情与景,和南宋陆游咏梅的情与景,简直是天壤之别。前者写的是梅花在严冬时节开遍山坡野地,预示着寒冷即将过去,春的足音已经叩响在天地间,因此,梅花将成为“还占新阳第一枝”的报春者;一种积极向上的乐观精神,表露无遗。后者则笼罩着一片凄怆的情绪,梅花不光是“寂寞开无主”,而且在黄昏里,除了孤独和无边的愁苦,还要遭受风雨的侵凌……其所暗喻的,是人生的绝望和无可奈何。两相比较,可见柏盛此诗的内容,是充满憧憬和希冀的时代咏唱,也是一切美好在次第展开的生活见证。
七律《竹》,全诗内容:“荒坡僻壤亦宜家,苦雨凄风茁嫩芽。劲节凌空甘露润。扶疏叠翠黛烟斜。常同松柏为诤友,不共蓬蒿慕锦霞。苏孑当年歌未尽,郑公再种续欣嘉。”对竹子作人格化的颂扬,这在古今也佳篇甚多,但柏盛此作,把处于恶劣环境而劲节凌空的竹子,喻为高风亮节的松柏诤友,就有点不落俗套。最后一联,语涉苏东坡和郑板桥与竹子的艺术关系(据传朱竹是东坡先生的创造,郑燮则墨竹冠画史),则一下子提升了作品的文化意味。
紧扣生活的真情实感,一样是柏盛词作比较突出的写作特点。《玉楼春·山水埔田》即其一。全阙内容:“山水多情迎远客。竹韵无声披翠色。乱花迷眼语犹轻,点点华光如玉盾。/携得清风同拾级,何处飞歌盈耳侧?遥闻幽涧煮茶香。欲纵诗怀留一笔。”家乡无处不是美景。作者大概是在一个天气极好的日子,到名闻遐迩的埔田游玩。这盛产新鲜美味竹笋的地方,山水似乎都多情地对他表示欢迎;翠色的竹子,照眼的山花,晶莹的露珠,轻拂的清风,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歌声盈于耳畔,远远地还闻到了幽涧煮茶的香气扑鼻而来……此时此刻,没有比这更令人畅怀舒心的了,诗人不禁“欲纵诗怀留一笔”。这煞尾一句,诗人的兴致和盘托出,也给读者留下了一份可分享的美好和愉悦。
《少年游·游神迎春》,是柏盛的另一词作。全阙内容:“鼓声炮竹个震长。祈福恰春妍。花篮窈窕,文标武纛。村巷踏歌欢//人墙叠叠争先睹。翁妪笑开颜。邻家淑女,自家小子,轻步列其间。”对于潮汕本土的人来说,每年的游神迎春,是一项盛大的民俗活动。神,李泽厚认为,“也可以是这个世界的某种永恒理想”。(《历史本体论》)潮俗的游神迎春,正是这种意义上的神,为的是在万物欣欣向荣的春天到来之际,借此祈福纳祥。此词开篇首句,让我们仿佛听到了这种热闹场景的喧天锣鼓和震耳炮竹……而长长的游神迎春队伍,化了妆的少女挑着花篮款款移步,擎举着文标武纛的男子方阵则步武刚健;他们游行于街道巷陌,一路把幸福和吉祥播洒。这时候,道路两旁争着观赏的人群一层又一层,老伯阿婆个个脸上挂满笑容;左邻右舍的儿童则纷纷跑出家门,小心翼翼地挤进观赏的人堆里……这句“轻步列其间”,“轻”字用得相当巧妙,把小孩们也意识到此项活动的庄严和隆重,一改平日的蹦蹦跳跳而变得规矩许多的情状,活描了出来。此词着实不失为一幅源于生活的潮俗风情画卷,画面感让人印象深刻。
高柏盛是揭阳诗社成员、揭阳市楹联学会理事、揭东书协副主席。他的字颇见书法功底,在业内常获好评;旧体诗词的写作,则亦每每可喜,人多称道,相信柏盛以后将不断迈上新台阶,取得更显著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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