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佾生

　　连日几场豪雨，火辣的阳光被浇灭了，竹笋闻雨而动，嗖嗖冒出土来蹭凉，铲下，一个个鼓起圆圆的啤酒肚，剖开外壳，笋肉晶莹玉白，少女体肤般水嫩，一股甜润清新之气扑鼻而来——时下正是吃笋的好时节。师生一行十几人，约起到一小山园聚会吃笋。山园占地二亩，园不大，却是各式瓜果应有尽有，正赶上成熟节点，黄皮、荔枝、番石榴、百香果、菠萝……随意采摘。一群人走到果树下，搬梯持竿，伸手张口，欢乱而忘形，活像刚冲进游乐场的小学生。

　　山园主人阿好，人淳朴厚道，盛情邀请一班老师、同学来消暑游玩。他和阿智同学天刚亮就来园里清扫整理，做前期准备工作。园子位于一小山窝，四周山体天然屏蔽，手机无信号。阿智只能一趟趟开车到路口接引一些不熟悉路径的同学。天气炎热，几趟下来，他的衣服都能拧出汗水来，肩上垂挂一毛巾，不时擦汗，脸始终哈笑着，还不忘适时幽老师、同学一默，一派正在为儿女操持婚事的邻家大叔形象。

　　当年我到离家几十里远的山区中学任他们这届学生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这家伙，背后悄悄称我“语文弟”，交谈中说起当年毕业晚会上他魔术表演得好，他哈哈大笑，说当时是阿好在台下暗中给他做手势配合，该记他一功。如今他已是业有所成的老板，儿子刚研究生毕业，在一高校任职，日子逍遥自在。

　　人陆续到场。先到的同学分头准备午餐。食材都是原生态的东西，鸡则是附近鸡场的走地鸡，早上刚杀、刚腌制；竹笋来自阿好山园，现铲现煮；还有番薯、鸡蛋等东西。做餐饮的阿文带来炉灶、大锅等厨具，进场就操办起一大锅竹笋鸡汤，再煮一锅鸡肉粥。阿好则点火烧土窑。旁边几位同学七手八脚用锡纸包好番薯，用湿餐纸包起鸡蛋并装进铁罐中，腌制好的鸡块装进锡盒中，一切准备就绪，阿好把这些东西先后放进窑里，封窑。剩下的交给时间，一小时后即可开窑取食。

　　等饭空隙，大家或品茗闲聊，或随意逛游，闲适舒坦。

　　离茶座几步之隔，有一小山涧，岸边玉篁高耸，蕉扇低垂，油绿苍翠，枝叶婆娑，应风浅吟，曼妙可爱。顺台阶走下，霃步水中，溪水没踝轻抚，水清见底，沙细绵柔。水中竟有小鱼悠游，当你蹑手蹑脚想亲近它时，它却眨眼间便如箭般飞翔而去，无影无踪。

　　时间到，开窑。盖一打开，香味飘散而来。阿好用铁钳小心翼翼夹起食材，一帮人闻香聚拢，有心急者撕开锡纸食盒，但见鸡块呈焦黄色，油光可鉴，喷香诱人。众食材稍退热之后，大家便迫不及待地各自选取喜欢的东西吃起来。这些食品，由于腌制适时得法，加上窑煨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汁味香浓，肉质筋道，番薯柔滑，鸡蛋松香，吃得大家啧啧称赞。更妙者，窑煨食品口味偏咸，鸡笋汤和鸡粥清甜，两者相得益彰，绝配！竹笋现铲现煮，入口即化，嫩滑爽口，鲜美无比。

　　遗憾的是，时值中午，山窝环闭，加上趁热吃饭，园中电不至，缺风扇、无空调，大家都大汗淋漓。此时不知谁喊一句“何不到溪中冲茶”，大家应声而起，抬桌子，搬椅子，不一会儿工夫，一伙人纷纷卷起裤腿，移坐溪床中。

　　溪谷开阔蜿蜒，给风留下了一道口子，大家坐在椅子上，任溪水漫脚而过，叫溪风徐徐吹拂，顿觉清凉舒爽。

　　人舒服了，话也多了。昔日校园很多有趣的情景如电影回放，如杯中茶汤，细品回香。白驹过隙，三十多年倏忽而过。时光就像头顶的酷阳，把青春晒得如水汽般蒸发于空中，无影无踪。师生们回忆往事，无不唏嘘。好在，岁月流逝，流不走的是师生之情，同学之谊。大家转悲为喜，继续坐享一溪清凉。

　　闲坐之间，忽见两位女同学操起铁锹，在上游不远处挖起河沙来，大家原以为她们坐不住，贪玩，没想到不大一会儿工夫，她俩便挖出了一个大坑来，兜住一汪清泉。随后，找来一张大布幔，横过溪面张起，围成一道布墙，声称浴场已成——大家才明白她俩是想在这里来一次野浴。别说，随后响应者众。第一个走进浴场的阿智，洗完出来大呼“爽”！于是男女同学陆续进场。

　　我也经不起诱惑，穿过布幔，脱衣下水。水不深，人斜躺于坡面，溪水清澈，慢慢流淌，凉入肌肤。这时候，你可以完全放空头脑，闭眼，整个身心都浸润于清泉之中。听风儿柔柔拂过，听鸟儿自由鸣唱，此时你会明白，最惬意的清新凉爽，来自于最纯朴的大自然，也来自于内心的纯净安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