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志鸿 摄
▲▲陈佾生
又到薄壳上市时。
著名美食家蔡澜说:“享受这道菜,是碗底剩下的汤汁,没有其他海产品比它更鲜甜的了。”这里所说的“菜”,就是潮汕地区家喻户晓的簿壳。连“碗底剩下的汤汁”都令尝遍天下美味的美食家赞赏不已,可见薄壳的鲜美程度无与伦比。所以称薄壳为“人间至味”,一点也不为过。
薄壳,学名寻氏肌蛤,又称“海瓜子”“凤眼”。薄壳群聚生长,每一颗薄壳生长的前提是壳内的肉体长出足丝,多个薄壳通过足丝连接,又通过足丝固定在岩石或海床上——潮汕人称之为“薄壳碇”。夏季是薄壳最当令季节,每年农历七月,是薄壳最肥大也是最鲜甜的时候。此时吃薄壳,膏肥肉甜,口感饱满,鲜爽无比。薄壳生长于盐度较高的外湾或岛屿的滩涂中,闽南至粤东海域是它的唯一生长地。
薄壳的吃法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是炒薄壳。买回来的薄壳粒清洗干净,猛火热油(最好用猪油)把蒜蓉、辣椒粒爆香,倒入薄壳翻炒几下,加入金不换,再滴上几滴鱼露,炒到薄壳都张开时就可以关火。
炒薄壳有几个关键环节不可忽略。一是一定要加入与薄壳构成绝配的香草“金不换”——学名九层塔,又名罗勒。这种不起眼的植物,在潮汕地区田头厝角随处可见,看似很卑贱,潮汕人却冠以“金不换”的美名,是炒壳类海鲜、河鲜不可或缺的佐料。因其浓烈的异香,不仅能把薄壳的腥味覆盖掉,还能把薄壳的鲜甜美味充分激活提升,妙不可言。二是炒薄壳最好用鱼露而非食盐或豆酱,因为鱼露富含海鱼的鲜味和营养,是提升薄壳鲜甜味不可代替的调料。三是火候一定要掌握好,薄壳刚张开时即可起锅,否则薄壳肉因失水而鲜嫩度大打折扣。
薄壳之美不但在味,还在因其便宜而亲民,是普罗大众餐桌上的家常菜,深受潮汕人喜爱。小时候在农村,每逢夏秋晚饭时分,村子里各家各户把饭桌搬到巷口或院子通风处,边纳凉边吃饭,循着大人小孩吮吸薄壳肉的声音望去,每个餐桌桌面上,桌下地板上,很快就能看到高高的薄壳堆。这一堆堆薄壳,堆起的是生活的情趣和温暖;而因爱吃薄壳而衍生出的“海山姿娘觅无囝”“吃完薄壳找不到鞋”等潮汕俗语,更是活画出潮汕人吃薄壳的馋相。
薄壳吃多了,但我印象最深、最推崇的还是妻子做的焖薄壳。做法很简单,用一砂锅,锅底先放下蒜片,猪油爆香,然后装进洗干净的薄壳粒,放进金不换,加盖焖上两分钟,薄壳微张时滴进少许鱼露,双手紧抓砂锅两耳扶起翻动薄壳,再加盖差不多十秒,起锅。焖薄壳比炒薄壳更爽嫩鲜甜,更能锁住薄壳的原汁原味。用薄壳打边炉又是一绝。每年农历七月间,薄壳肥美硕大,一颗颗艳若桃花,润似处子之脸。一锅开水,只加适量食盐、几滴食用油,用笊篱装一把薄壳,在汤里烫一会儿功夫,一粒粒薄壳张嘴哈笑,煞是可爱,招惹得人口水直流。
薄壳米,由薄壳脱肉而来,一盘薄壳米,可烹调出的菜色繁多,不胜罗列。澄海盐灶有一家专做薄壳米宴的餐厅,远近闻名,连蔡澜等美食大咖都曾亲临品尝,赞不绝口。
薄壳米炒韭菜花。韭菜花切成段,猪油热锅,韭菜花炒软后放进薄壳米,加盐、蚝油、味精调味,稍焖片刻,起锅装盘。绿色的韭菜花段,红白相间的薄壳米,色彩鲜艳,油光可鉴。薄壳米的爽嫩鲜甜与韭菜花的酥脆辛香绝妙配合,滑嫩与嚼劲完美交替,妙不可言。
薄壳米炒竹笋丝。五六月间,竹笋当令时节,刚铲下的揭东埔田竹笋水嫩无比,切丝条条似玉。加入香菇、虾仁与薄壳米翻炒,高汤焖煮,多种香味被充分吸入笋肉之中,其鲜甜程度,让人吃后几天还觉得整个舌头都是甜香的,错认为那就是一道美味至极的佳肴,恨不得吞下去。
……
除了鲜吃薄壳,聪明的潮汕人还发明了腌制的薄壳,俗称咸薄壳。在物资贫乏年代,一碟咸薄壳配白米糜,陪伴一代又一代潮汕人渡过艰苦岁月。这颗小小的咸薄壳,成为潮汕家庭必备的杂咸之一,有个美名叫“薄壳鲑”。白米糜配咸薄壳,潮汕人有句充满诗意的话,叫“珍珠糜配凤眼鲑”。潮汕人正是秉承这种乐观的生活态度和对大自然的感恩敬畏精神,生生不息。
薄壳貌不起眼,价格便宜,不像其他高端食材一样端坐庙堂之上,要求专业厨师精工制作;它只需稍微加工,就能变出万千姿态,既满足普罗大众的生活需求,又能带给食客无与伦比的美味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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