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唐朝诗人李颀有《古从军行》:“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诗中的“黄昏饮”,饮的是马,是烽火烟云,是战乱背景下的人间冷泪。
近日,读樊芳小说《黄昏饮》,品出的是什么呢?是伸展在虚构与现实世界里的心灵忧患,精神困扰,世间百态,人生百味。小说文本中,作者就现实生活场域里的幽微与广阔,矛盾与冲突,疼痛与喜悦,尽兴表达,细致勾勒,呈现给读者的,是突如其来的震颤,是云开见日的闪亮,是冲破藩篱的咏叹。
阅读一部小说,各人有各人的偏好,各人有各人的感受。同样的文学作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切入方式,不同的阅读体验,这,就是通常所说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当然,对于一部被认同、被看好的小说,尽管阅读体验因人因时千差万别,但依然有不置可否的共通之处。
故事情节生活化。所谓小说,其实是说故事。对于故事,读者最关心的,也许是高潮和转折,以及出人意料的结局。但更应该看重的,是这个故事里,每一笔勾勒,每一笔刻画,是否围绕着故事主线,匠心独运地铺展延伸。在这个故事里,人物是否跃然纸上,是否符合人性化和生活化原则。事件的延伸是否衔接到位,情节是否细腻,是否有跳出生活俗套的情感张力。《黄昏饮》就是这样一篇小说,主人公刘老师一方面善良、坚强,另一方面自私、固执。她在老伴离世、女儿不在身边,生活了数十载的小区面临拆迁的晚年时光里,以优雅、温良、倔强甚至另类的姿态,去抚平生活中的潮湿、凄惶、寂寞与撕扯。在她的身上,透现的,不止是现实层面的困境和迷茫,更有精神深处的缠绕和忧伤。
叙述语言个性化。可以说,地域文化背景下的语言标识,足以强化读者的认知与记忆。同样一个词,一句话,具体到故事背景,文化背景,人物背景,情节和细节,都会有所不同。这无疑与作者的文学修养、语言功底大有关联。樊芳是个生活的有心人,拥有敏锐的感知,细腻的心灵。她是一个细节的捕猎者,细节描写往往是情境交融,游刃有余。她写刘老师以银杏叶制作养生茶:“将装在塑料袋里的银杏叶从冰箱里取出,清洗,切碎,装入一个四方小布袋。往烧好的开水里滚一滚,捞起,换上清亮的水,丢进陶罐里,文火煮上四十分钟。搁凉后再调入黏稠的蜂蜜,装进瓶中。在文火煮水的中途,她特意要加入一味中药材。”没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哪能写得出如此鲜活独到的个性文字?
情感表达多样化。故事能否引起读者的情感共鸣,能否让读者感奋、感动,这一点至关重要。什么是情感共鸣?其实就是心灵深处被触动后引发的思索、顿悟。一篇好的小说,酝酿已久,下笔之时,就有了眉目,是作者情感的自然流露。也许,一开始不够清晰,忽隐忽现,但最终都会走向清晰明朗。在这样一个磨合过程中,作者的文化涵养、个性经历以及心理状态得到了彰显,呈现出多样化情态。在樊芳的小说里,一只猫、一只鸟、一棵树、一个梦、一席谈都是情感的载体,它寄寓着人物的性情,映射出人物的心理,追踪着人物的行为。就像《黄昏饮》结尾田师傅说到老银杏树想着银杏养生茶的时候,热心快肠的王芳那一声爽快的回应:“等秋天吧,鸟雀飞回,银杏叶金黄的时候。”
在樊芳看来,“世俗,欲望不断,是非不断,飞沙走石不断,非常态化不断。”尘世之间,寻常为贵,平淡为真,身陷暗黑而能朝着光亮飞奔,生命的焰火才会不泯不灭。是的,一部好的小说,原本就是将原生态的生活场景,零散的生活碎片加以拾掇,呈现为透彻的、有现实质感的文学形态,予人以启迪和震撼,进而引发不同层面的见解和不同程度的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