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楷珊

　　对于落叶，许多诗人都曾描绘过， “诗圣”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印度诗人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可想而知，落叶是能引人深思的事物，承载了无数人的情感思绪。年少求学时，对落叶之美的欣赏比较局限和肤浅，对于有关落叶的名篇名句，有点“仅限于纸面”的单薄，不够具体，不够细腻，不够深层，能感受到的情感色彩较为单一。类似于孩童画简笔画时，将树叶简化成一定的几何形状和用单一颜色进行着色，过于单调，层次感不足，色彩不够丰富。

　　对于落叶这一意象的认识深度，是随着年龄逐步递增的。及至成年，“眼睛”仿佛进化了，“看到”的世界、色彩、情感等在逐步升级。从一片落叶到一场“叶雨”，从单一颜色到多彩融汇，从静态到动态，从平面到立体，从单维到多维，从单一感情色彩到多重情感融合。人的思考，大抵也是如此吧，到某种程度某个契机，会灵光一闪，铺天盖地而来，有一种更为普遍的说法，叫“量变引起质变”。

　　对于落叶的思考，就是基于这么一种契机——巧遇一场落叶之雨。

　　某一天，在光线暗淡的室内静坐，耳边忽地响起“哗啦啦”的声音，这本非稀奇事，只是在起身想把窗户关小一点时，眼前乍地一“亮”，就像影视剧中的角色转过身，看到一方新世界时那种情景，我的眼睛瞪大了，“这是什么？”——眼前，是一方落叶铺陈的天地。

　　从窗户往外望去，密密麻麻的叶子和着雨，融为一体，“簌簌”从天上直往下落，铺天盖地的，堆满了视线——敢情这下的是落叶之雨啊！一开始，雨声大、雨势猛，漫天满眼皆是快速翻滚着往下坠落的树叶，或绿或浅黄或橘黄或赤黄或褐，一股脑儿直往下倒，只稍一瞬，地上便铺满了一层“叶毯”。要说落叶，很常见，要说雨，亦是寻常，但这般具象化、可视性极强的落叶之雨，实属罕见。下了一会，雨势便由大转小，风雨落叶声逐渐变小，落下的叶雨也逐渐减少。此时，注意力才开始聚焦到落叶飘洒的姿态。只见和缓起来的风引导托扶着这群叶之精灵，配合着细雨的节奏，如优雅的舞者般，姿态曼妙地、飘逸轻柔地摇摆着身姿，上下翻转、左右飘移、自旋绕圈，缓缓从天而降。大多是群舞，偶有离窗近些的一两片独舞，这时候若是伸出手去，便能接住这一小撮叶雨。

　　不多时，雨停了，思绪方才从这场落叶缤纷中抽离回来。好美啊！同时又觉得很惋惜。树被“薅秃”了不少，满地落叶堆积，人踩车碾，甚是憔悴，感觉再这么下去，树上的叶子将会一片不剩，届时树将茕茕孑立。落叶之雨，美则美矣，却是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故目睹之人虽喜于有幸赏得美景，却又悲于其凋零之迅速。难道这世间竟没有“双全法”吗？

　　怎料，这种想法竟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过了几日，当我再次望向窗外时，已是另一番“光”景。树经一场场“疾叶骤雨”后，果然被薅得光秃秃了——树干树枝线条格外分明，“脉络”甚是清晰，一览无遗。可待走近些一看，发现居然别有“新”意。树上竟生出了无数的嫩芽嫩叶，绿中透红，甚至连新树枝都长出不少。视线左边的一棵大树离窗较远，整体树干树枝走势以主树干为中心，在主树干中部时较为均匀地向四周扩散次枝干，次枝干分布总体呈一个“倒三角形”。树顶端那新生的小小嫩叶儿密密麻麻簇拥着，点点繁星，别有一番景致；树中部的新叶稍稍大些，竟如朵朵红莲齐齐绽放。视线右边的一棵大树离窗较近，次枝干分布则总体呈“V”字形，新长出的嫩细枝以次枝干顶端为中心点，向四周生长迸发出来，所有嫩枝构成的总体空间形态像是一朵绽开的镂空花朵。在那嫩枝的顶端，嫩叶又以其为中心，向四周恣意发散。嫩叶被雨水浸润后，透亮透亮的，上面沾着的水珠，将滴未滴，闪着自然动人的光泽。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透着新生的自然之美。左右进行对比，却发现右边树的叶子比左边树的叶子整体颜色较淡，浅绿中透着淡红色。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世上也没有两棵相同的树。本是两棵同种类的树，却呈现了迥异的生长形态，但同时又都满怀生机——在几经风雨历练后，都双双焕发出新的活力，重获新生！

　　落叶的美，本无悲无喜，只是人类情感寄托着，赋予着，便有了感情的色彩：或明媚的美，或忧伤的美，或纯粹的美，或复杂的美……只是年少时没能完全读懂这诗篇罢了。人从自然中孕育而生，灵感聚融乃成文章，曰人之文章。而自然之文章，乃是真真正正的“大文章”，日月星辰、万物生灵、山川草木等等，皆是自然之作品。大自然的作品是美的，自然之文章，神奇而质朴、抑扬而顿挫、百转而千回，向死而生、死时生始、生生不息，将一个“美”字贯穿其中，章章皆精妙、节节皆动人、处处皆精华，需常怀一颗静心、一颗耐心、一颗美心，方能窥其一二。正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故若能窥其一二，此生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