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清晨的菜市场,一排排按类而分的摊位间,豆制品摊上那黄灿灿、像极了一道风景的豆腐皮,格外诱人。
在饮食文化中,以豆腐、豆干为代表的豆制品一族,素来占有重要地位,父老乡亲都喜以之入馔,其中也包括豆腐皮。
“豆腐皮”一名,多见于北馔的叫法。但确切说来,它并非豆腐的皮儿,而是做豆腐时,豆浆煮开后结的那层色泽淡黄的油层薄膜。正如明代诗人张劬在《豆腐》诗中所言“漉珠磨雪湿霏霏,炼作琼浆起素衣”,质量上佳的豆腐皮,手感柔韧,折之不断,入口细腻,豆香四溢,仿佛一件金光闪闪的外衣。故而,南馐亦谓之“豆腐衣”。
一张张长不足尺、重不过两的豆腐皮,看似不起眼,真要做出来不仅不简单还相当费工夫。曾有一首《赞豆皮》诗生动逼真写道:“波涌莲花玉液凝,氤氲疑是白云蒸。素花自可调羹用,试问当炉揭几层?”感觉是对制作豆腐皮最为形象的描写和赞誉。
记得早年村口有户姓孙的人家,三代皆以做豆腐皮为营生。常言道:世间三样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说的就是干这些行当都甚为辛苦。
印象中,一般凌晨4点不到,孙伯家的灯就亮起了。先将前一天晚上选好并浸在水里,已泡得胖嘟嘟的黄豆,弄清豆壳,再用石磨细细地磨成豆浆,之后吊挂于布包滤出豆渣,倒入大铁锅,煮得浓浓的。那一阵阵传来的豆香味,一出门便能闻到。
那会经常需要早起的我,曾数度看到孙伯于缭绕雾气间捞豆腐皮的情形。锅里乳汁似的淡黄液面,在热气不停推动下,慢慢凝结成一层薄薄表皮,那就是豆腐皮的原形。
孙伯用一根两尺来长的竹竿,一头拿在手里,一头把粘在锅边的薄皮轻轻划开,并顺着边沿小心穿过去,顺势将皮往上挑,一张薄膜状的豆腐皮就耷在竹竿上了。每次看孙伯做这个动作,都是那么一气呵成,那么轻巧利落。
粘有豆腐皮的竹竿,孙伯会放到通风阴凉处,待其自然吹干,皮鼓起,好似肥白鱼肚一样,再乘势用竹篾刮掉多余豆浆,使皮愈发匀薄,就成了一张白中带黄,散着淡淡清香的豆腐皮了。
因坚持原生态制作,孙伯家的豆腐皮在周边挺有名气,产品也畅销。邻村村民,每逢备年货或是家里办席时,都会特地买两三斤带回去。
用于食馔,出生门第本就不低的豆腐皮,是制作多种素食名菜的好原料,尤其是料理素鹅、素鸡、素火腿的专用主料。那也是儿时的我极为渴盼的美味。
一份端上桌的素鹅,赭红色的表皮,布满了褶纹,一反寻常概念中素食应有的清素寡淡。该份带有尘俗欲念的荤味符号,蕴蓄着肉色光辉,真的很像刚出炉、斩件的烧鹅。等到用筷夹入嘴巴一尝,不仅肉感十足,柔韧细密,且有独特浓香渗透到每一寸肌里,能让人领悟到一种温厚而从容的禅味。至于是否真的有鹅肉味,属于见仁见智的问题。
只是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因制作素鹅之类煎煎炸炸的吃食,非常费油,日常居家可万万舍不得这般大手大脚,去对付几张豆腐皮。它们更多还是作为宴席凉菜,亮相于节庆餐桌间。这些个“鸡”“鸭”“火腿”,于曾经的寒素生活中,添上的那抹美好向往,时至今日,仍让我回味不已。 王蕙利 |